郑重声明,本文原创,文责自负
当那个人浑身血迹,跌跌撞撞地误入她的结界之时,田未未还在屋里捣草药。
她的宅子只有一进大小,不算轩敞,但收拾的很整洁。
围栏边开了一丛绿植,野花杂生其间,在一片绿色海洋中不时冒出星星点点的紫色、黄色和红色。
午间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可以趁机将洗好的衣服和草药都晒干。
过节的时候,她会在着小小的一方院子,辅上一张毯子,四角用酿好的酒压好,放上水果和糕点,拿着一卷书,独酌。
虽然孤零零的在这一个院子里,但她丝毫不显得寂寞,因为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孤独感伤,她忙着酿酒,忙着采药,忙着看书和打盹儿,赏花养鸟,有万物和自然相伴,内心富足美好,过得很幸福。
虽然有些人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能长久,但且行且珍惜。
楚墨和那些人斗了很久,可心计与阴狠仍是敌不过他们,摔下悬崖的时候,他听不见风声,只觉得那是无数双手,想把他拽下深渊,可他还是,凭借着自己的一把匕首,给自己增加了缓冲的时间,可还是摔得浑身是血。
开始的时候,周围都是一些枯木,可渐渐的他听到了水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只是慢慢的闻到了花香,看到了水底游动的鱼儿,“夹岸数百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这是,桃花源吗?
楚墨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好想看到了无数摇摇晃晃的鬼怪影子,可是又好像有一道光芒,将那些影子驱散,阳光好像又亮了一点,空气中有一股草药的清香,迷迷糊糊的熏得人只想睡……
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轻叹,略带些无奈的,自认倒霉的叹息。
“你真的好重啊……”
田未未自然是抱不动他的,她只能把他放在一张草席上拖回去,不然要是直接在地上蹭,怕是伤口会严重吧。
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在偏房,未未又得去配置草药,他这明显是一身摔伤,她去弄了一些止血的外敷药,只是伤筋动骨100天,怕是要养好一些时间了。
第二次把脉的时候,她居然感受到这个人好像中了一种长期的慢性毒药。
皱了皱眉,正想再确认一下时,听到外面有鸡鸣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已经第二天卯时了。
“……”田未未沉默了,熬夜会变黑的。。
念及还有个病人,她去熬了一锅山药粥,略微加了些糖,自己喝了一小碗,然后把剩下的闷在锅里,去自己的房间倒头睡了个回笼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是已时了,她睡了两个时辰,因为睡前吃的不多,并不是特别难受。
因为楚墨还没醒,念其来历不明,田未未所有东西都放到房间里并上了锁。
“宿主不怕男主觉得你太过警惕吗?”
“太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才不正常吧。”
“……”
已经好几天了,楚墨还没有醒,可她已经用光了日常用品,只好出门采办。
未未在附近找了一些枯树枝,并且去自己的草药地补了一些草药,大多都是止血的。
除此之外,她还摘了一些蔬菜,好在走的时候带了篮子。
此时的楚墨已经醒了,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眼神开始有些迷茫,后来闪过一丝光芒,他嘴唇有些颤抖,轻轻呢喃
就是这里……
这时从天而降硕大的雨滴,杂乱的敲打着这件小小的房子的屋顶,落入院子的泥土中,时缓时急,宣告着自己的降临。
楚墨听着外面的雨声,叹了口气,他感觉脚已经麻木了,闷闷不乐的盯着房门,除了发呆,他无事可做。
在雨势变的更大之前,未未终于回来了,她撑着一把油纸伞,把东西放进厨房,然后去偏房开门。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可是人却清冷白皙,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你……”楚墨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逃出院子,然后躲在林子里,一直躲到她再也认不出他为止。
不过他还不至于那么做,因为他现在没那么多体力。
“你认识我?“田未未将伞放下,疑惑地站在门外,晃了晃头问他。
随着她的动作,未未那一头长而纤长的头发披散开来,一股淡淡的葵花香气,又暖又香。
末未天生眼带笑意,此刻添了几分疑惑和懵懂,眉如远山黛,唇如腊梅红,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飘渺,像是随时会消失。
楚墨脸一红,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低头不语。
她不认识他了?也是,只是惊鸿一瞥,又未互诉衷畅。
上元节的偶遇,怕只是人心血来潮,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他没想到,他要找的人居然是她,为什么是她?
神思恍惚之间,只觉得未来向他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逃不开,挣不破。
“你觉得怎么样,你睡了很久了。”田未未将屋里的灯点亮,仿佛没有感觉到楚墨的异常,声音冷静而淡漠。
“我……”楚墨想要说话,却觉得有人扼住了自己的咽喉,他内心只是悲凉。
他没想到,他本以为……
两人之间隔的居然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渊…
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与他之间隔着灭门之仇。
“你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两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未未善解人意的说,“身体有些损伤,可能影响到了你的咽喉,喝几天药就好了”
我不是说这个,楚墨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确实嗓子出了点问题。
加上自己现在腿脚不变,简直是狼狈至极,一时居然无话可说,只想找个东西蒙着自己。
“呵。”他的听力还没有出现问题,捕捉到了细小的一声笑声,抬眼果然发现眼前的女孩子眼中有几分笑意,嘴角上扬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她应该是觉得他有些可笑吧。楚墨一时有些羞愧,可是他分明察觉不到她的恶意。
她分明是觉得他有些可爱,虽然这个“可爱的人”最后害了她。
未未心里默默的为自己默哀,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父母的面貌已经在她心中慢慢隐去,可他们给她留下了一身毒,还给她留了无数的仇家,她只能退隐在这里,可是现在显然这个山谷已经不安全了。
“既来之则安之。” 未未留下这么一句话,关上门前看了他一眼,眼里是他看不懂的东西,起初他以为那是因为这个女孩太过单纯,所以眼睛很清澈,没有东西,后来他才醒悟。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眼里全是通透。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楚墨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在这躺了一个月,他身体强健,如果不是因为别人追杀,他本可以伤得不这么重。
“我什么时候好?”他躺在一张竹制的床上,问向推门而入的田未未。
田未未之前只给他吃极苦的药膳,但她自己今天给他盛了一碗山药粥。
田未未在山药粥里加半勺糖,吃药的时候,还给他配了一块山楂糖。
他伤势很重,但无论是抹药还是复骨,都一声不吭。
这个顽强的意志,绝非一般人可有。
面对他明显不简单的身份,她一字未问。
“这是你的药费单子。”第二天,未未给他列了长长的一个账单,他没有给钱,扯下了身上的玉佩,赠予她。
也许他早就心动了。
也许是这次她救了他,也许更早。
花好上元夜,翩若惊鸿影。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有人来找他了,是他的势力,是外界的人,打破了桃花源的宁静。
楚墨那天被人追杀,因为他身份本来就不简单,皇家上的事情是不可能干净的,他的回归,注定要造成血流成河的场面,时间越久,他越想那个院子里的那片葵花田,可有些事,身不由己。
有很多人咒骂他,说他是妖孽,骂他是祸害,他们都想让他死,只有她想要救他。
此时,逃民最多的郊外,干涸的是水源,寸草不生的土地,到处都是没人医治的病人,可是这里出现了一个白色衣裙的姑娘,眉目如画,妙手回春,有人说这姑娘是,仙女下凡。
他想那一定是她,因为手下说,那姑娘手里有他的玉佩。
她一定也是喜欢他的吧?
楚墨这么想着,凉着的心总是能够被温暖。
不能怪他太过自信,可是只是这么想一想,就真的让人很开心。
破城门那一天,他站在城墙上,看黄昏时刻的晚霞,心里想着活着真好。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只要活着,早晚就能等到重见她的那一天。
晚霞与玫瑰共绘浪漫,玫瑰色的晚霞,像一片一片的玫瑰花田,总会让他想起她。
是他心里藏着的爱意。
在他终于成功那天后,他派人去抓她,那个被人称为降落世间的仙子,那个救人的菩萨。
眉是远山黛,眼似清波冷,三千青丝挽,挽不回一身的清冷,衣袂翻飞,并不娇柔,带着几分利落。
可侍卫的剑失误划伤了她,他很懊恼,许诺应她一个要求。
她自幼懂得礼数,从未失礼,立刻提出“可以把玉佩换成银票吗?”
他抬头仰望天空,仿佛在向天请求收回她的话却见素白色的流云悠然拂过天际。
没有转机。
他虽然眼里心里满是抗拒,但也忍不住笑了,他同意了,应许很多银两,请她帮他治病。
………
她斜坐在石桌边的藤椅上,手持药杵,衣袖翻飞,视线越过药园的门,眺望远方。蓦然间,她看见了他。
她目光清澈而悠远,如高山顶松树尖那一抹雪,如月上柳梢那一束清渺的光,如丝缕,如流水。
抓不住,留不下。
楚墨眼睛紧盯着她,他与她离得这么近,却好像之前隔了千山万水般,她的头发在风中飘动。
他看着她明明正在看向他,却没有站起来,甚至笑也没笑一下,只是继续凝望着他。
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一个侍从也没带,周身都是荒凉,样子有些奇怪。
“你,真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啊。”楚墨看着她,回想那天初遇。
父母双亡,并没有过多长时间,他还可以出去,当时他心里满心都是绝望和恐惧,只是习惯了假装坚强,得知叔父篡位之前,正是上元之夜,花灯之节,满城的热闹欢庆暖不了他的心,他盯着一个灯笼,看了许久许久。
她看见了他,朝他挥手,“喂,你也是灯笼吗?”他很高兴有人帮他分担恐惧感,但他没有回应。
那姑娘很奇怪他为何这么呆怔,但她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问,像是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
姑娘明显对灯笼不感兴趣,一会儿就走了,可他跟了她一路,全然不想自己处境危险。
突然,姑娘停下了脚步,微微迟疑地扭过了头,看到是他后,吁了一口气,“你跟着我干嘛。”
“我记得。”田未未毫不迟疑的说。
楚墨却一时无话可说,跟踪她的变态,落入山崖的病人,发兵攻城的皇子,他以什么身份和她说话。
“父母欠的。”田未未笑了一下。
他的一颗心坠入了冰窖,可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漠不关心的表情,眼神开始移到桌子上的药材上。
他突然有些愤怒,径直站在他她面前时,田未未还是面色不改,眼神未变,这可真让人仓皇失措,他突然变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有意寻她,本来计划是假装落崖,寻药医谷,伺机而动,可他只看到了她一个人。
“ 如果你能解了我的毒。”
他不想殃及池鱼,只想找她父母报仇。
未未微微抬起头,她的眼神有一种让人不得不看的魔力,哪怕楚墨想要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也不可能。
田未未扶着椅手起来,向楚墨走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们两人挨得非常近,近到他脸上能感受到女孩的呼吸
“陛下真会讨价还价,你怎么不找我算这笔账呢,这世间不是奉行血债血偿的道理吗?”
“你是无辜的。”
“谢谢”
皇宫的朱红色还未干透,郊外的流民仍在呻吟。
他还不是一个完美的皇帝,至少现在不是,但希望他能做一个好皇帝。
风呜呜地咆哮着,他感觉手指在微风间拂过,任风儿轻轻挠着手。
虫鸣其间,沙沙作响。入夜时分,头顶漆黑的天空中还有几颗寒星闪烁其间。
天幕上点缀着繁星点点,但夜晚仍是那么黯淡,这里没有山谷的幽静,也没有田野的蟋蟀和青蛙鸣叫。
她想回去了,夜应该是在房顶饮酒看星星的时候。
可楚墨明显不乐意放她回去,他躲着她,连叫她帮他再诊断一次都没有。
他不敢面对她。
他本来以为她知道真相,他的父母的死亡与未未无关,虽然一开始接近她是为了伺机报仇,但后来他从心腹那里得知。
叔叔篡位,所以把毒害哥嫂的债扣到正好给父皇母后治病的未未父母头上,虽然未未好像与父母感情不深,但他们毕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本来是故意接近,谁知阴差阳错发现自己父母是被叔叔杀害,栽赃陷害未未父母,可他已经恩将仇报,软禁她,假装不知道真相,可他心里明白,她不欠他。
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如果他们的相处简单一点多好,他没有失去父母,未未的父母也没有因他而死。
黄昏变成黑夜,温柔的夜空中,皇宫中的繁星也出来了,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带着尖角和光芒,天空如丝绒一般。
“该收网了”田未未坐在石桌边,唇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
楚墨在书房里看着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最好的遮暇膏。
“陛下,田姑娘她出事了”侍女身子瑟瑟发抖,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他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场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的姑娘,最爱美的姑娘,面色苍白,一袭白衣,心脏的位置大片血迹。
“御医,快叫御医!”
“你是陛下,你哭什么?”
“可是我也是人啊。”
“是的,但是你——不是普通人——你不是普通人,不然你也不会是陛下。”
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和你一起,是我害了你,是我…
“自幼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百毒不侵,因为我从小便试遍了各种毒。”
“我的心头血,可解百毒,你的毒,是我父母下的,他们有罪,我来赎吧。”
“我知道你是我上元节遇到的小哥哥…”
“你是皇帝了,你要做个好皇帝…”
“ 忘了我… 很遗憾…”
“这就是你为我解毒的办法吗?”他捂脸,“没有谁是谁的救赎,你不能为自己活吗?”
“况且,况且是我太自私,你本不欠我的,你不欠我啊?”
楚墨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痛苦,他满心欢喜,找到了最好的遮暇膏,希望能让未未开心一点,可他害那个最热爱生活的姑娘再也无法笑一笑了。
她不能再在黑夜中醒来,聆听睡醒鸟儿的第一声啼鸣,不能再去感受清晨的微风拂过小屋,也不能再等待晨曦的第一缕光芒出现,好去心爱的苗圃采茶了。
“请把我葬回…”她没有写完,就静静的没了呼吸。
楚墨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他面前一黑,昏死过去。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达成成就“暴君的执念”是否停留?”
“否。”
“接收指令,即将前往下一个位面……”
心上人是天上月,镜花水月,遥不可及,雾起云升,渺渺无迹。
茫茫人海,何处去寻。
寻不得,忘不掉,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