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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辈——关于《宝岛一村》

上一辈——关于《宝岛一村》

作者: 僵尸泡馍 | 来源:发表于2013-12-22 15:19 被阅读0次

    奶奶是去年去世的,今年父亲也离开了,一个人的时候,会忽然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回到家里,会和母亲一起翻老照片,问一些父亲年轻时候的事情。小时候,对于父母亲、奶奶,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生活,自己是完全没有兴趣知道的,他们也多不在小孩子面前提起。惟一的一次,是我翻出了奶奶的户口簿,看到奶奶竟然是重庆人,户口簿上好像写的是重庆永兴坊还是什么坊,记不太清了。因为小时候没出过远门,总觉得重庆也是很远的地方,突然知道奶奶是重庆人,所以一下非常的好奇,总会问奶奶以前在重庆是什么样的,做什么事情。每次问,印象中,她都说得不多,但慢慢的,因为问的次数多了,从她支离破碎的回答中,也慢慢拼凑出了她的故事。

    抗战期间,重庆作为陪都,遭受了日本长达好几年的大轰炸。战乱中,家破人亡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奶奶是家里的长女,但她那个时候也还只是个孩子,她的回忆,也只停留在听到飞机轰鸣声之后,带着几个小妹妹躲到田地里。

    “吓的气都不敢出”,我还记得奶奶说这一段的时候脸上惊恐的表情。

    战乱免不了流离,由于养不活孩子,奶奶的几个姊妹或送人或被人抱走。尚且年幼的奶奶也早早离开了出生的地方,为躲避轰炸外出逃难。

    逃难路上的艰辛奶奶重来没有和我们细说过,只是说,要想活,要想有东西吃,就得帮别人做事,什么活儿都干,就这样一路帮别人做工,一路逃难到了宜宾长宁这座小县城。后来的故事,就是和我爷爷结了婚,安了家,儿孙满堂。只是,从此后,好像都不愿提及这一段往事,毕竟都没有什么温馨的儿时回忆,只有亲人离散的痛苦。

    奶奶究竟想不想重庆,这一个问题,我一直都很好奇。小时候,在大人的鼓噪吓,我曾经说过,等长大挣钱了,要带奶奶回一趟重庆。她那个时候只是笑笑,看不出有特别的憧憬。直到奶奶搬到和我们一起住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确信,她其实还是很想回到小时候长大的地方看看的。

    那一天,我在看电视,正好重庆卫视在播放山城新貌,直升机航拍的重庆城区,高楼大厦、流光溢彩。奶奶这个时候正好进屋叫我吃饭,看电视上的城市非常漂亮,就问我这是哪里啊?我说,这是重庆啊。

    “这是重庆啊!”我至今记得她当时惊讶的微张着嘴,久久都盯着电视屏幕,之后一言不发的慢慢走出了房间。虽然没有哭,但我确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平时没有看见过的东西。

    奶奶去世前,我回过一趟家,去医院看她,临走的时候,我说,奶奶,我明天就回杭州了,她微笑的看着我,说一些保重身体的话,现在想来,这也就是最后一面了。

    还记得第一次寄钱给奶奶的时候,她在电话里说,我对不起你。之所以奶奶会这么说,是她觉得,在好几个孙儿孙女中,她没有最疼我,现在长大了,我却还想着她,她有些内疚。但只有我知道,小时候,我的性格、脾气,都被奶奶看穿、洞悉,其实,我和父亲一样,都不太懂得表达感情,有些好,总是记在心里的。

    现在,我时常会想,如果没有战乱,奶奶会在重庆长大、组织家庭,过完一生。但在历史洪流面前,个体的命运哪能随自己所愿,不都是被裹挟着往前走吗?在一个地方终于可以停下来,安家、生活,时间长了,离乡也就是故乡了。

    我们长大后,奶奶也就更老了,她晕车很厉害,不愿意坐车,加上作为儿孙的我们,也开始为了各自的生活奔波,儿时的信誓旦旦,在现实的压力面前无从顾及,奶奶直到离开人世,终究也是没有再回到重庆去看一看……

    这就是我奶奶的一生,不知道在战乱年代,是不是每一个家庭背后,都有一个离乡背井的故事。他们在时代命运的安排下,流离失所,尝尽艰辛,苦中作乐,在远离故乡的地方,重新组织家庭,直到二代、三代的相继出生,那个遥远的故乡,恐怕都已记不清楚模样了。

    除了我奶奶的故事,小时候,还看到过、听到过很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舅舅的家里,有个人拿了几张照片给我舅舅看,记得他说,照片里的人是他什么亲戚,49年作为军人的他,随国军撤退台湾,至此40多年音信渺无,直到两岸通信恢复,他才寄了照片回来。照片里,他亲戚一身戎装,校级军官,照片上还有蒋中正的题字。他说,以前啊,这照片都不敢拿出来,现在总算没什么关系了,可以拿出来和你们说道说道了,当时,虽然我还很小,但分明可以感受到他说起相片里的人时,那种内心的思念与悲伤。

    之所以说起这些儿时的回忆,是因为我昨天终于去看了《宝岛一村》,舞台上台湾眷村里的故事和我亲历的、感受到的人与事碰撞在一起。当他们唱起《松花江上》,依着天空中的北极星想象着大陆故乡的位置,我第一次哭的不能自已,我想到了我的奶奶,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曾经看着天空,想像着重庆在哪一个方向,想过她从未与我们提及过的,她的父亲、母亲。当如云说“那天早晨阳光很好,我看着你渐渐远去的背影,是一个二十郎当岁风华正茂的少年.....几十年后,突然闯进门的却是这样一个白头发的老头,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泪水横流,我想起了给我看照片的那位叔叔,他的亲戚原本也是以为到了台湾很快就会打回来,但没想到,一去就是40多年,再联系上,早已物是人非。这一段两岸隔离的历史,对于由此分离的家庭来说,不论是在大陆还是台湾,都是刻在心里难以愈合的伤疤。

    话剧谢幕,离场的时候,我注意到这么一个家庭。孙女搀扶着腿脚不方便的老奶奶,老爷爷及儿女跟在后面,儿女和他们父母一样,也都已经头发花白了,他们从第三排缓慢的顺着阶梯爬,我看着老奶奶抹着眼泪从我身边慢慢走过。或许,我大概可以猜测到这个家庭的故事,他们有着和剧中人物一样的思念、一样的伤……

    走出剧院,冷风呼呼的吹,吃着剧组特意准备的99#热包子,眼睛又模糊了。打了一个电话,和一个现实中不认识的朋友说了很多感性的话,她问我,你又哭了?我只是说,包子的热气糊了眼睛,太冷有些哆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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