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秋天的季节,眼前的草木却还是那般翠绿。
记得年幼时,老师说家里长辈给晚辈起的名字都是有寓意的,有的是长辈对自己的期望,有的是对自己的寄托…
放学时急着跑回家,询问母亲自己名字的来意。我依稀记得,那时母亲的思绪似乎有些飘远,她望着南边的窗户,轻声说道:“之所以给你起名为思南,那是因为妈妈从小在南方长大,南方,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我年少时常和小伙伴一起在村里的那条小小的河边抓螃蟹,我记得那是个秋天,眼前的草木依然翠绿,河边和河底有许多光滑的小石子,河水清澈得能看到河底的小石子,往前还有一片小小的草地,我们常在草地上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思南,就是妈妈很想念南方,想念那时候的一切。”母亲回忆起她的年少时,我分明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和,惋惜。
1986年,这时母亲已经是一位年迈的老人了,过了今年的九月三号,她便是70岁了。她的眼角布满了皱纹,头发也早已发白。
我的父亲,在我记事以前,已过世。我对我的父亲不大了解,只知道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因为年轻时去过南方,认识了母亲。母亲说他是一位很老实的人,待她很好。后来生了病离开了人世,留下了我和母亲两人。
从此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既当爸又当妈,把我拉扯大,其中酸楚,不言而喻。可她从未在我面前抱怨过什么。
1986年四月,母亲因长期劳累病重住院。我时常抽空去探望她,她总是坐在南边的那扇窗户边…
1986年九月,母亲在病房度过了她七十岁生日,我问她有什么心愿,她说,她希望在有生之年,再回一次南方,回到那个记忆中的小村庄,在草地上坐着,看着黄昏时的天空,看着缓缓的流水…
1987年八月中旬,母亲的病更严重了,这时的她,比以前更消瘦了,脸颊两边凹陷,露出高高的颚骨。她已经不能下床走动了。看着这样的她,我甚是心疼。
这天,我坐在母亲的床边,她拉着我的手,有些艰难的说道:“南儿,我大概,是没办法去南方了,你代替我去吧,去妈妈小时候住的那个小村庄,替我看看那条小河,那块草地…”
1987年9月初,我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踏上了南方的路,去到了那个小村庄,看到了母亲心心念念的那条小河,那块草地。
我坐在离河边不远处的草地,静静的等待太阳落山。
天边泛起了红霞,太阳有些昏暗。远处吹来一阵风,我闻到了青草味,草地不远处有一堆被太阳晒得有些干枯的杂草。我用胶卷相机拍了了这一刻,然后看着天边的晚霞慢慢散去。
隔天。我回到了北方。在病房门口前,看到母亲躺在床上,眼神却一直望着南边的那扇窗。
我给她在那草地上拍的照片,给她讲我看到的一切,她问我,那里,还和从前一样吗?我笑着回答:“那天我坐在草地上,草地还像你说的那般翠绿,还有几个小孩在草地上嬉戏呢,那条小河,河水清澈得能看见河底的小石子,黄昏时,天空也很美呢。”母亲摸着我给她的那张照片,那上面的,正是那天的晚霞。她说:“是啊,真美,还和以前一样,一样…”
第二天,母亲走了,她走的时候,很安详。眼角似乎有些泪光,嘴角却是上扬的。我知道,她没有遗憾了。
我没有告诉她的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小村庄,早已只剩寥寥无几的老人。那条小河,早已枯涸,那片草地,也长满了高高的杂草,那天闻到的青草味,是他雇人修剪了那些杂草…
也许曾经是那样美好,许多东西,许多事情,许多人,在许多年后,早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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