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估计只要上过高中,几乎人人能够麻利的背出这首《破阵子》词,后续文人将辛词划归为豪放派多据此作为标准,这首词虽不能代表辛词的最高水准,但其所展现的人格张力,却已能弯弓射月撒豆成兵,其发自骨子里的爱国情怀针针见血,毫不夸张的说,此词与东坡之《念奴娇·赤壁怀古》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硬要找出两者的差别,那就是两人取景不同而已,东坡善于取大视野,幼安多爱用小角度。
两宋词坛中,我接触最多的词无外乎苏辛二位。如果说东坡词所展现的是个人魅力的完美无缺,那么从辛词里我们不但能看到一位热爱生活的俏皮小哥,更能体会到一位血脉喷张的英雄形象。苏辛二人在我心中难分伯仲,一言以蔽之,词坛中的双子座。
《南乡子》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
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
辛弃疾将宋宁宗比喻成刘景升的两个儿子,借曹孟德之口说宋宁宗猪狗不如,呵呵,这是放在宋代,稼轩才有如此狂妄的资本,纵使放在今天,你敢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中公然说国家领导人是“包子”是“草包”吗?辛幼安之所以填出如此气干云宵之词,跟他个人因主张抗金而多次被贬不无关系。
《鹧鸪天》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
燕兵夜娖银胡䩮,汉箭朝飞金仆姑。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立功立言立德立行,成为国之栋梁,中流砥柱一直是有志男儿的精神支柱,在国家存亡之际,民族危难之时,立功就成了最为重要的人生目标,辛幼安从小便在祖父辛赞的教导下,埋下了爱国的种子,至于到后来反金归宋,擒杀判贼张安国只是其爱国情怀自然喷发。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向来讨厌将词人硬性的划分为婉约派或豪放派,就拿这首《青玉案》来看,哪里看得出幼安的豪放呢?相反,从这首词里,我们品味出的是一位满眼充满爱恋的小哥哥,全然一恋爱脑的再现。辛词中诸如此类充满人间情调的词多如牛毛,比如这首《西江月 夜行黄沙道中》: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此词作于宋孝宗时期,此时辛幼安因举张抗金被贬闲居江西上饶时所作,作者心中那份恬淡安祥和上饶优美的田园风光融为一体,有种超然物外之感,这种山水田园词丝毫不逊色于王摩诘的田园风格。
《摸鱼儿》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为赋。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吾每读此词,幽怨恨极的情绪便浮上心来,可谓愁肠百结,无法排遣,幼安此类作品亦非常之多,如果从这类词再看幼安风格,不亦是婉约之宗吗?呵呵,后人评述幼安之词,多有削足适履之嫌。
《西江月 谴兴》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功夫。
近来始信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动欲来扶,以手推松问“去”。
从年少之时就喜欢苏辛词,每有得之便反复吟咏,我对自己这种行为一直困惑,直到自己天命之年,再读他们的词,才恍然大悟,那就是时刻保持着一颗童心,一颗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心,一颗能链接现实,能怜悯众生的心,苏辛词中处处体现着他们热爱生活随遇而安的乐观情怀。
读懂两宋词人,其最关键之处在于读懂他们对生活的态度,此前我对林逋一生不娶,以梅妻鹤子孤独一生不解,后来读到他的词《长相思》才彻底明白,已找不到最先是谁说过一句走心的话:未曾在深夜里哭泣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这句话用在体验辛词上,恰如其分。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悲凉之意全在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或许,只有到了天命之年,才明白那滚滚红尘全荒废于颠簸之中,流离之所。相对诸多为生活计的词人,辛幼安至少在生活上还是非常优裕的,不会象另一名打着爱国旗号的诗人陆放翁一样,垂暮之年还要以爱国名义去当兵赚取口粮。
辛弃疾一生有许多壮举,有兴趣的朋友可自行查阅,在此不做赘述,在很多人的眼里,辛弃疾是南宋风流里最耀眼的那颗明珠,然而,在我眼里,这是一位由里而外,透露着人间烟火的虎头小伙,至于其所有的“英雄壮举”,只是热血知识分子在特定时代的一个缩影。写到此,不由想起一句不太有名的名言:生活谑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在幼安身上,完美体现。
PS:辛幼安一生之中,其毁誉参半,比如他的贪和嗜杀等,在此就不必多写,喜欢挖黑历史的人则可以再深入研究,我是没有这方面的兴趣的,就象他这首词所表达的意思:
《鹧鸪天 送人》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又:21号到达拉萨,前面这几天有点不适,特别是前晚,睡到凌晨三点便醒了,辗转反复,挨到天明时又瞌睡之意顿起,导致昨天整天精神崩溃,昨晚便早早睡了,今早醒时已是凌晨五点,想起要去林芝,急忙洗漱,早早写完。
不为偷懒找借口,这或许是我天命年中至深的体验。
又:辛词里还有数不清的经典之作,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古诗词网上慢慢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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