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林一角
我在那一个雨夜醒来,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要回到苏州去的。
晚秋的风吹得树叶淅沥沥地响,吹到身上是有些凉了,那颗心却依然火热,迫不及待,想赶往铁轨延伸着的远方。
这一次长假的旅行分为三个部分。苏州是早早就在计划之中的,既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么这杭州想必也是应该去看看的,去了杭州,那么素有“中国最后的枕水人家”之誉的乌镇也是不能不去的吧。但是看了民宿的价格,登时心凉了一截,想起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挤断魂的婺源,默默行程中的乌镇划去,改为嘉兴市。
火车依旧不慌不忙,我却伸长了脖子,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南湖的红船、月河历史街区其实都不足花鸟坊中的花鸟鱼草、博物馆中的青铜圆口大肚酒器三足鸟形盉美妙。水泥糊成的断桥、迷宫岛西湖、清河坊旁又是一条小吃街、仿古的南宋御街其实都没抵消黑旅店老板给我们带来的坏印象,这些放眼望去都是人的旅游景点,倒还不如那座立于马路边的西泠苏小小之墓让人有魂穿千年之感。我和同伴都累了,小争小吵也是难免的,我开始后悔这次旅行了。
直到再拎着沉甸甸的行李,在晚风秋雨中又上了火车,去往真正想要到达的目的地。
刚下车,便与同伴有了分歧,我的隐形眼镜又丢了,周围是一片片五百度的模糊,心情也就格外的暴躁。目光所及之处有一矮小身影,着藏青色布衫,银白的发丝被规整地扎成两个小辫子,看上去是格外清爽干净的打扮,然而她手上拿着碗,是在乞讨。
我背对着她,依旧与同伴商量着路线,她却依旧站在我身后,我拉着同伴说:“走吧,让人挺害怕的。”记得好久之前,一次在街上有人向我讨钱,因为身上没有零钱,我拒绝了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突然挡住我的去路并抡起手上的拾荒袋打在我身上。同伴看了我一眼,没有细问,只说了句走吧,便掏出手机查路线。我们加快步伐离开。
只是那藏青色身影未准备放过我们,一直在身后追赶,用力地叫着:“嘿!嘿!停下来!孩子!”这满是吴腔的话语还是我之后细想才明白的。她越是追赶,我越是害怕,回头看了几眼,在失去隐形眼镜的瞳仁里她将什么东西高举着,莫不是又要打我?我一握紧同伴的手又加快了步伐。
直到走到出站口,我见那抹藏青色不在身后了,才慢慢地停下来,同伴一摸口袋,“唉?票不见了。”后来想想应是他掏出手机时票给掉出去了,虽是用过的票,但我仍想留作这次旅行的纪念,回忆起模糊中似是看到身后的老奶奶举起了什么东西,我却因为害怕没细看,觉得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好心,还把人往坏处想,我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两个暴躁的人相互数落了一顿,闷闷不乐地继续往外走去。
坐在小船上,突然望见水中有鱼跃出,正巧拍下了这一幕出站的路上我们买了一份地图,边走边看着,有个瘦小五十上下的男子走上前来问我们要去哪,同伴摆摆手语气十分不好:“不去不去”。男子看着我,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如果要去市区的话一直往那边走哦。”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空旷的广场上,一座雕像拔地而起,立于苏州站与城墙之间,我又被那古老的城墙与护城河迷了眼,呆滞着,竟忘了举起相机记录。过后想起了相机中存着的现代化古城的照片,觉得那又算些什么。
许是见我们站立在那儿,男子又上前来,凑到我身边来,指着地图说:“你们是来苏州玩的吧?玩几天?……你们可以从这个地方出去,就会有车坐了……现在才十点,各个景点售票处的人呢都不会很多,但是到了下午两三点那可就多人了……你们可以去这个景点,狮子林,假山可多了,还有拙政园,非常有名的……你们订了住的地方没?”我看他说得真诚,便仔细地听着,原本不耐的同伴也似乎被男子的热心打动了,隔着地图我们俩交换了一个“Amazing”的视线,告诉男子我们在来之前就订了宾馆。“订了旅店啊,多少钱?……这么贵呢,还不如住酒店,其实我的孩子们就跟你们一样大,都是大学生,她出去玩的时候我都是让她住酒店的……”他说得十分诚恳,憨厚朴实的黝黑的脸,眼睛就那么直溜溜地盯着你,显得真诚自然。
大成坊夜景他给我们提了一个方案,告诉我们可以去报一个自由行的旅行团,既免去了排队买票的时间,交通费用也包含在内。
说完他就想要离去,我们忙问他如何前往这个旅行社。他抬起头眼睛闪着光:“我可以拉你们去,你看,我们都是政府认可的人力三轮车。”似是怕我们不相信他,他很骄傲地给我们看他手臂上的袖章。“我载你们过去吧,给五块钱就好。”
我们一听人力三轮车,整个人都来劲儿了。他给的价格又是打车的一小半,我们更是乐意。走到护城河边,看着一排排的三轮车,红色的车篷,略带锈迹的车把,是幼时的记忆,一种怀旧感涌上心头。
师傅十分熟练地蹬上车,一圈一圈地蹬着,不知怎地,我脑海中浮现了祥子拉车的景象,与结实年轻的祥子不同,年过半百的身形瘦小、他的肩膀担过了岁月的担子,结实有力却又高低不平,让人看了心酸。
回想起我刚来这座城市时的戒心、防备,而无论是讨钱的老奶奶,还是这位一再听着我们用恶劣的语气回复着、却依然十分耐心地为我解说的指路者,一股热流涌上眼眶,我坐在人力三轮车上泪流满面。
苏州的小吃为自己的狭隘,为自己的以貌取人而感到羞愧,本以为走的路越多,接人待物便会变得更加祥和,没想到走过的这些路,看到的大多是套路,火车站小偷多、火车站拉着你住宿的住宿条件很差的千万别相信他们、别跟陌生人说话。这些都是真的又怎能否认,不要怪人有戒备心,是社会上大多的现象让他们树起了防备。
师傅在前面拉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们说着话,我们也一句一句地接着,路过了小桥流水、青房黛瓦,他也会一一给我们讲解,蹬车的频率没有放慢,只是说话声中夹带了一丝丝的喘息。
到上坡的时候,他开始站起来蹬,十分的吃力,我和同伴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就跟他说我们下来走走,走上了这个坡再坐,他说:“没事的!我拉这个车啊,都拉了三十多年了。我女儿都跟你们一样大,都是大学生,我得考虑着你们的安全呀,这里那么多车,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说完他便更卖力地蹬着。这分明是与完全陌生的口音,却在这个我初来乍到的城市里给了我家一般的温暖。我突然想起了我父亲,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泪也更是停不下来了。
苏州,让我感觉大街小巷都在展现着古典文化,每一条街道都有着自己的故事。穿过一条小街,又是一路青砖黛瓦、绿水人家,就连随意在街上走着,也能遇见周瑜故宅所在的小巷,收起手机相机,尊重佛寺文化,听寒山寺的钟声,撞钟三下福禄寿,绕着塔基转九圈,祈福保佑平安,触得到的实木窗框,闻得到的人情冷暖,高耸的飞檐下,千年的故事在传唱。
会再来的。坐上火车前我对自己说。下一次出站的时候,一定一定,要对迎上来的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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