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清醒?我看你是糊涂了,我们是奉命镇压叛军的,不是去跟着造反的!”张俞此时非常恼火,他不知道这小子今天又发什么疯呢。
罢了罢了,他早就习惯了。看了他一会儿便缓和语气道:“时间不早了,赶快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正事呢!”
白落没有再吵,也没有再辩驳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红黄色的烛光在大帐内忽明忽暗,空气仿佛在这烛影中凝结,白落的眼底透射出前所未有的忧郁,嘴角微微抽搐,紧握的双拳似乎下一秒就要掐出血来,那是一段她不愿去触碰的记忆,确切来说,更像是一场遥远的梦。
片刻之后,略带沙哑的声音悠悠响起,好像来自很远很远的黑暗深处。
景承七十四年,那是一个到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灾年。
这年冬天,连绵数日的大雪封住了西北边陲一个小山村的所有出路,让本就没有多少存粮的村民饥饥寒交迫,于是,为了不被饿死,村里的精壮男子冒着大雪入山打猎,许是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活活冻死,又或许是遇到了同样出来猎食的猛兽,总之,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村民们日日祈求,祈求佛祖,祈求菩萨,祈求天地,祈求他们所信仰膜拜的一切,可回应他们的是一场地龙翻身,村子顷刻间坍塌四裂,所有人都随着剧烈的抖动埋藏在了地底,。
很多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将自己的血肉一点点喂给了儿女,死前的最后一刻,还紧紧搂着孩子为其取暖。
大雪停后,有一个女孩最先从废墟里爬了出来,她踉踉跄跄朝村外走去,发现一伙军队正向村子赶来,当她以为那些还埋在地下的同伴有救时,却听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句话,“地龙翻身后疫病横行,陛下有令,方圆十里统统烧掉。“
白落早已泣不成声,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又哽咽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信仰天地,可那场大雪夺走了我所有的亲人,我曾经祈求神明,可满眼皆是绝望,我曾经敬仰君王,可他亲手断送了我的希望,如果不是逐年繁重的赋税,我们怎么会无粮过冬?那么多人又怎么会上山?那片废墟又怎么埋得住我们?”
“你……是……“他不知道自己被什么给深深震撼了,他能感觉得到,有一把烈火正在心底深处徐徐燃烧。
“这一路行军走来,我看到的只有绝望,那些为了活下去而选择背叛的人又有什么错,错的明明是这腐朽黑暗的朝廷。”那双泛着血丝的猩红双眼正狠狠盯着帐篷外无底的黑暗深渊,她越说越激动,直到一个转身没站稳摔了下去。
他一把扶住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他从来没有想过和自己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兄弟竟然有如此一段惨痛的过往。
“你想要做的,我帮你。”他在她的耳畔轻轻道。你想要成为光,那我便帮你成为光,此时此刻,压抑在他心底深处的情感终于在顷刻间喷涌而出,势不可挡。若一个女子都可以有如此胆识觉悟,何况他呢?他不是不知道景帝的残暴,只是他有太多太多的……
我从不奢望自己能够改变什么,我只希望这世间的人可以少一点生离死别。次日清晨,她身着一袭红裙,伴着大漠风沙缓缓前行,她的眼中闪烁着无所畏惧的坚毅,缓缓走向大军集结之地。
“这是白将军吗?她……”
“白将军怎么变成女子了?”
将士们议论纷纷,无不怀疑自己的眼睛,大漠苍凉,黄沙遍地,那一抹绯红,似乎从天际飘来,带来无尽的希望,不知为何,他们感觉眼前的女子身上有一道光,一道有着无限希冀的光。
“我本是女子,却被这世道逼得从军为将,不得不为我的仇人卖命厮杀,我们一路走来,看到的皆是民不聊生的惨淡,我们是来镇压叛军的,可叛军呢,不过是一个个走投无路的百姓。”
“白将军说的不错,世人皆道我朝动乱腐败,皆道我枭龙军助纣为虐,如今我某不愿在背此骂名,我们从小便被教导忠君爱国,可这君,可这国值得我们爱吗?”
“将士们,我们与其把无畏的希望寄托在无所作为的朝廷身上,倒不如拿起手中的长矛,为我们的家园拼搏一回。”
“愿意与起义军结盟一起杀回都城的人留下,不愿意的人天下之大我们就此别过。”
迎着大漠狼烟,白落已然没有退路,这支昔日景朝最强悍的军队也没有退路。她背对着火红的炽热骄阳,坚定地走着属于自己的征途,她不怕死,也早就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了,她想做点儿什么,她经历过的,不想再让任何人也有所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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