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六一的临近,陆续有人在朋友圈、微信群晒出了红领巾照片。戴红领巾的不是儿童,而是一群又一群老年人,他们身穿白衬衫,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其乐融融,比节日的主角们还过得快乐。
相比过去,当下流行的节日算是越来越多了,前些年有11.11,如今又增加了6.18,对于物质生活日渐丰富的人们来说,仿佛节日还是不够过了,于是连儿孙的儿童节也不放过。前两年是老年人抢着过六一,今年中年人也加入进来了,一片欢乐祥和。这是标志社会已经到了衣食无忧的幸福程度,还是流露出了一种追求返朴归真的社会心态?
我也在盘算着,是不是该写点文字祭奠一下我的六一。我还没到渐忘的地步,但是对于自己的儿童节却已是模棱两可,甚至分不清写下的文字是回忆的结果,还是推断的成果。面对那些将童年故事粒粒如数家珍的人,我始终是心怀羡慕。我也过了那么多年的童年,但是能够诉诸笔端的却只有一件白衬衫。
记得那年(记不得是读小学几年级了),母亲终于给我做了一件白衬衫(那时候家里很穷,估计是我哭闹了很久才换来的,我不知道父母为此会多流下多少汗水)。六一那天早晨(应该是六一,只有这样重要的节日,父母才可能对我的非份要求网开一面),我穿着我一生中的第一件白衬衫上学。然而,当我走在上学的路上,并没有因此增加几分欢乐,至少没有实现小目标(其实我想写的是“理想”两个字)的快感。衣服是那么白,白到有点晃我的眼;褶皱是那么挺,挺到我有些不自在。在那个年代的乡村,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关注到这件从田野里走来的崭新白衬衫,不过,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有些不自在了,越走近学校,心情越是紧张,生怕别人看出我的新衣服来。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它是一件旧衣服,比如说是我兄长穿过的,但是我兄长可能这一生都没有穿过白衬衫。
为了让这件衣服不至于太醒目,我依稀记得自己对它进行过“做旧”处理。这件事情是我的推测,但我还是相信它曾经发生过。也许涂抹过泥灰,也许挤压过更多褶皱,不过,最终到了学校是什么效果,我真的记不得了。这时候,我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句关于我的盖棺定论,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曾经掩耳盗铃的问题所在。
多年以后,五月的最后一天,我穿了一件漆黑的T恤,并且联想到当年那件白衬衫,我还是觉得人生旅程常常有些无独有偶。大半辈子过去了,我肯定也穿过一些新衣服,但是只有这一件,才让我真切感觉到了新衣服的存在,它妥妥贴贴的,每个针眼对应每个毛孔,流淌着夏日里的清凉。从白到黑,这应该不只是颜色的变化,于我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珍贵。当两鬓斑白以后,你会发觉生命已经很难被打动,因为珍贵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
六一清晨,我从几声鸟鸣中醒来,看到苟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节日快乐的短文,这大概是今年儿童节我看到过的最有深度的节日祝福了。短文提到了苏轼,说到他和王安石作了几十年的对,后来还和司马光还割起了孽,因为他“不惟上”、“不惟己”,就是个“惟事”的人,自始至终都像孩子一样单纯。
“你是单纯呢,还是单纯呢”?这个问题曾经常常被人问及。因为“单纯”这个词语,我想起了一位名叫“六一”的居士。当然,此“六一”并非彼“六一”。
这个人40岁被贬至滁山,从此自号“醉翁”,我估计他天天都在喝酒,还写下了语文老师要求我们和我们的儿孙背诵的《醉翁亭记》,今天还有很多游客慕名前往那个亭子找感觉。到他70岁“既老而衰且病”时,却还在为申请到颍水退休而奔波,于是给自己封了个“六一居士”的号。有人问他,何谓六一?他答道:“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再问他这里只有五个一嘛,他答:“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
这个人就是欧阳修,先有滁山,后有颍水,得山得水,乐山乐水,“复返得自然”,成了他晚年的理想,于是写下了《六一居士自传》,表达了他对于单纯生活的念想。
这个六一,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六一,虽然有些风马牛的关系,但单纯却是贯通古今的。记得多年前冯小刚有部电影叫《夜宴》,拍得有点莎士比亚风格,抒情的对白虽然别扭,但曾经打动过我,其中有一句记忆犹新,“百般算计不如一颗单纯的心”。也许唯有单纯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记不得是谁说过另外一句话,大意是儿童是完美的,成人是残缺的,也许就是这样的原因,才会有那么多成年人在六一儿童节到来之际,又戴起了红领巾。
2020年6月1日
(图片来自网络,谨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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