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记得她离开杭州时,树上有花,地上还有绿草。她跟着母亲坐上绿皮火车,走走停停,不时就有人下车上车,一路走,一路加衣服。忘记了哐当多长时间,到地方时,她已被包裹成一颗圆葱头。
她下了火车后,世界变了颜色,树是白的,马路是白的,房屋也是白的。她抬眼向天空望去,没有太阳,仿佛也是一片惨白。朵听妈妈说过,这个叫抚顺的地方很冷,可是她见到这银色的世界,感到自己走进了童话王国,竟然没有想象中那样打哆嗦。她很怕冷,临上路时心里还在想,到了抚顺,自己不知能不能被冻死。杭州的冬天很少有雪,但是朵感觉已经冷到极致,那种彻骨的冷,无论穿多厚的衣服她都暖不过来。
朵这一年六岁,还没有上学。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雪,虽然新鲜,却没有兴奋。她怯怯地有些担忧。
朵被妈妈陶朋牵着下了火车,站到了一个高大男人面前。陶朋喊他“老刘”。
六岁的朵身高偏矮,刚接近一米,她仰着头去看那个站在自行车旁边的男人。
老刘戴着一顶羊剪绒帽子,两片帽耳朵垂下,嘴唇略向外翻,看起来很平和。
朵看过画本里的一个故事,故事里小主人的后爸是个秃头,她就想知道这个被妈妈称为老刘的人,长没长头发。她仰头看了好一会儿,头都仰累了,也没有见老刘摘下帽子,就有些泄气地低下头,视线落到了男人旁边的自行车上。黑色斑驳的自行车横梁,上面覆着一层白霜。
大概是觉得她年纪太小不懂事,陶朋并没有特意给她和老刘互相介绍。
简短的会面后,老刘便把陶朋和朵的行李放到自行车后座上绑好,然后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陶朋牵起朵跟着他。他们不作声,只听得脚下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
路上的雪有些厚,穿得圆咕隆冬又长得矮小的朵走得艰难,才几步,就是一个前趴。
牵着朵的陶朋也被连累来个踉跄,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前面的老刘见状,停下脚步,支好自行车,回头一把把朵从地上捞起来,放到了斑驳的自行车横梁上,动作干净利落。
朵这才看清楚,老刘的自行车筐里装着一个大方便袋,里面有两个小塑料盆,还有一把筷子,几个汤匙。
陶朋赶了两步,跟老刘并肩,有些嗔怪地说道:“老刘,她不小了,能自己走,你不用这样。”
似乎是她们的行李太重,雪太厚,其实没走几步路,老刘的呼吸就带点喘。他停下,随手摘下羊剪绒帽子:“没事,孩子还小,雪厚,让她坐车上我推着,我们走得快点,回去就能暖和了。”
朵在老刘和陶朋说话的当口看到老刘憨厚黝黑的侧脸,她尤其注意,老刘有一头直立的黑发,他不是秃头。
老刘说完话,眼前喷着哈气,推着行李和朵儿,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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