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说，这么久没见你更新了。
我说，是的，是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在带领【莺歌书写陪伴计划】，天天都有写，只是那些内容不适合放在公众号上。这个陪伴计划里，我的要求是静默，不对别人写的内容给出任何的反馈。我们大多数时候能到，可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做不到，有些反应是控制不住的。读了之后，觉得赞许的，觉得需要给予安慰的，觉得需要纠正的......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都习惯回应这个世界。这些回应是正常的，不然我们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适当地练习静默，会给我们带来很多细微的体验。
静默是什么呢？
其实就是止语，让自己暂时对周围的一切不发表意见。这样的情况下，你会更加意识到自己想发表的那股冲动，以及想要发表的内容。
“止”，就是一种休止，在惯性的行为中突然来一个非惯性的，这样会让人的意识更加清醒，你会注意到一些平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现在，这个计划也即将接近尾声。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感觉很微妙。陪伴者和参与者之间的感受不尽相同，期待他们完成之后的反馈。
想到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进行，是模糊中记得一位行为艺术家展示过一个类似的行为艺术。只不过她用的不仅是“止语”，还加了“凝视”。我说到这里可能有些朋友已经知道我说的是哪位艺术家了。
昨天晚上，我想和先生尝试这个行为艺术。在做之前其实我已经把那位艺术家的具体操作方式遗忘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作品。我根据当下的感觉，和先生定下规矩，真的开始尝试。
规矩如下：
两人正对着坐，两手放松，凝视对方的眼睛，可以眨眼睛。
凝视时间不限，看看我们能坚持多久。
凝视的时候去感受对方，读到对方什么信息？自己内心又有什么信息？
先生同意了。只是因为他近视，他需要戴着眼镜来进行，我则认为隔着眼镜看里面的眼睛有些失真，但是他不戴眼镜又看不清我的眼睛。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戴眼镜。因为我觉得如果他连我眼睛都看不清，那这个体验就没意义了。
体验开始。
刚开始，我们都忍不住笑场，特别是他特意做一些古怪的面部表情的时候。我示意要严肃，不能再搞笑了。
接下来，两人艰难地控制住不要再笑。
控制住之后，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感受，我想哭。可是没哭出来。后来这股想哭的冲动消减，变得平静。
我们就这么凝视了10分钟。期间因为他的搞怪我也又忍不住浅笑了几回。
结束后，我们互相说出各自的感受。
先生先说：
很有意思的“游戏”。（因为刚开始我邀请他尝试的时候是用“游戏”来表述的。）人的眼睛里有好多内容啊。
我说：
那你看出了哪些内容？
他说：
我看出了纯洁。你在一直在询问，你想获得一个答案。还有，你有一小段时间想哭。你能告诉我在询问什么吗？你好像想从我身上得到一个回答。
我说：
呃？我没有要询问什么啊。我只是看着你。我想哭你竟然看出来了，可我没出眼泪啊。
他说：
你没出眼泪？可是眼泪在你眼眶里是满满的啊。
轮到他问我：
那你从我这里看出了什么？
我说：
我看到你有时候睡着了。眼睛了无生气。可是，当你醒过来的时候，是有光的。原来神智不在和神智在的时候，眼睛是那么不同。那光好明显。我看到你一会儿睡着，一会儿醒来。我还看到你在研究我。至于你说我好像一直在询问，我没有询问啊，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从我眼里看出了询问。这也是有意思了。
他说：
嗯，确实是有意思。今晚我是有点困了，所以应该是走神了。
我又说：
我看着看着，我就在心里说：这就是我的丈夫。
一觉醒来，先生说从我眼睛里看到“询问”，我一直想看看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于是，我去照镜子。我想找回昨晚凝视他那时候的感觉。可是，那镜子里的是我，不是他，我完全找不回那种感觉。我凝视的是自己的眼睛，无论如何是和凝视他的不同。当我脱离镜子，尝试找回昨晚的那种感觉，是可以轻易找回的，因为脑海中还有他眼神的余影，可是此刻的我面前没有镜子，我无法捕捉当下自己的眼神。即使有，我看到的也将会是自己的眼睛。哎呀，真希望有个录影机拍下自己的眼神呢。
我发现，自己凝视自己和他人凝视自己是完全不同的。而他人的凝视好像更加深入一些。我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眼睛在透露着心。凝视眼睛也是在凝视心灵。所思所想。我们有时候会说：“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看来，眼睛是一个超越大脑的器官。
我仍然对我们昨晚的“行为艺术”意犹未尽。总觉得这里面应该有更深刻的东西。
“凝视”行为艺术现场，与她对视的一名普通的观众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那位艺术家进行这项艺术的过程。当我看到每一对和她对视的眼睛时，我哭了。我看到了好多内容，而她只是保持一种内容。她面无表情，那眼神好像对任何其他眼里的内容都无动于衷。说是颓废也可以，说是超脱也可以，反正就是因为那股静默、无表情而让人想去了解，这双眼睛的背后应该有更多、更沉、更道不出的种种。
听说当时有些人看着看着她会有各种反应，有些哭，有些笑，有些狂叫，有些大喊......他们是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呢？被看穿？被忽视？被感动？被安抚？......各有各的可能。人们带着自己的印迹来到这样一位以同样的表情来对待他们的女艺术家跟前。
行为艺术家：马丽娜.阿布拉莫维奇
那个行为艺术之所以在当时引起轰动，是因为在进行的过程中，女艺术家的旧爱出现了。他们曾经一起举办过非常多的行为艺术展，是曾经的灵魂伴侣，但是后来他们分手了。
艺术进行中的时候，她需要在新人到来之前闭上眼睛，等这个人坐好了，她才会睁开。当她睁开那一刻看到的是自己的旧爱，她不再是面无表情了。泪水涌出，微微地笑，还有些许娇羞和满足，眼里有了内容。那一幕也感动所有在现场观展的人。她的旧爱，眼神里全是抚慰。她终于伸出手去，和他握手。之后，他离去。之后，听说他也离开人世了。这一幕会让很多人落泪的，像电影，却又是真真实实的行为。
马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和旧爱乌雷重逢
我重新思索着“行为艺术”四个字。它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一些我们平时不敢展示而又真实存在的行为。就如小说，我们在故事的框架下好像更加勇敢，去表达一些平时无法表达的内容。当一个东西，或者一件事情，附上了“艺术”两字，仿佛给了人们更多的勇气。
其实，我的很多决定、做法都可以把它当行为艺术来看待。比如随喜课费，它就我的一个行为艺术。我从这些过程中去体会我内心的变化，我也会知道这样的方式会给参与者带来什么样的内心感受，只是他们的感受不受我控制。当我看到自己这些内心的变化，也就更加明白和了解自己。我们整个人生就是一场重大的，有时候又有点孤独的行为艺术。
马丽娜.阿布拉莫维奇见到乌雷后，终于不再面无表情了。
我和先生玩的那个“游戏”，也建议大家玩一下。未必是夫妻之间，找一个愿意以这个规则和你玩的人，玩完之后互相说一下自己的感受。你会从中体会到一些什么。
写到这里，我都想找陌生人来跟我凝视了。那又会是一种什么体验呢。我也意识到——我是一个多么热衷于在行为中体会自己内心微妙变化的人啊！
另：这个行为艺术的完整视频可以在腾讯搜到。输入关键词：马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凝视即可找到。Enjoy it~
-本文完-
夜莺
一只用文字唤醒人们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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