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立春了,按自然花序,以为最先开的是迎春。去山上,才发现满山遍野的梅花开了。
花很细碎,褐红的五角星花萼,定了它们的底色和基调,白的或者粉红的花瓣,都微微泛黄,五瓣儿而开。花蕊好像星芒四溢,摇曳的嫩黄的柱头,仿佛是它们一瞬间停歇的轨迹。
这是个雨后的早晨,庆幸每朵花都刚开不久,不需要选什么角度,每一朵都是最有精神最有姿态的模特。它们聚集在树上,树点缀在山里,山显得很寂静又热闹非凡。远远望去,在微微泛蓝的山岚里,树树梅花有如烟的晕染感,有水墨丹青的味道。
查了一下这种梅花,原来它叫江梅,是中国古老的梅种之一。梅分为真梅系、杏梅系、樱李梅系。江梅是真梅系中的直枝梅类,多长于长江以南。
宋代范成大的《梅谱》里说:“江梅,遗核野生、不经栽接者,又名直脚梅,或谓之野梅。凡山间水滨荒寒清绝之趣,皆此本也。花稍小而疎瘦有致。香最清,实小而硬。”
清代张锡祚感叹:“和气散林皋,江梅香满屋。” 我只见到了碎雪似的梅朵儿把整个山岭染的很有春天的气息,把满山的枯黄萧索之气赶到很远的雪山那边去了。却没有闻到范成大说的清香,张锡祚叹的浓香呢。除了腊梅、桂花、甚至米兰水仙这些幽香浓郁的味道,我总闻不出清淡的蔷薇科的那些花的香味,梨花、樱花、杏花,红梅,据说它们都有淡香的。所以我一直怀疑是我的鼻子出了状况。
早梅开花,吸引了许多徒友,林隙枝间闪动着五颜六色的户外服,支出几根登山杖。惊得一间屋顶覆着青苔印的木屋旁的跑山鸡,一阵咯咯咯乱叫,再一阵汪汪汪的犬吠。山民却高兴坏了,在卖的一只黑毛猪瞬间告罄,骨头渣都没剩下。进山的人们纷纷左手一只鸡右手几斤肉,“扫荡”成功,乐癫癫的穿过梅林下山去了。
半山腰有一片绿得生脆的青菜地,看着就饿了,会想起一碗漂绿的圆子汤或吸溜有声的脆臊面,加了葱花和青绿的菜叶,想想就让人胃口大开。新鲜的生态食品和新鲜的花讯一样让人振奋。
有人说,夏天这一片山会落满了青梅,根本不需去树上摘。有年夏天,同学专门去山里摘了青梅送我泡酒。也许冰糖放少了,做出来的梅酒只有寡淡的酸涩味。还有一年,干脆就把泡的酒忘了,等再想起,都怀疑它变成了一坛醋,连尝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所以总想起在腾冲那个叫阳溫墩的古镇,一片稻田旁,拿粗瓦碗就着月光喝的那种梅子酒,酸甜清香,薄醉酣醉都一直不忍释杯。
青梅在古人眼里是煮酒的好佐料。“郭里人家拜扫回,新开醪酒荐青梅”“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 陆游也在《初夏闲居》里吟着:“煮酒青梅次第尝,啼莺乳燕占年光。”似乎煮酒无青梅,就像新蒸黄粱米饭,少了春韭菜相佐,滋味就会大打折扣。几颗青梅瞬间给酒酿点了眼睛,扫了眉风,让一碗酒更丰姿卓越了。
此时白梅如雪粉梅如霞,离青梅如豆的光景至少还隔着一个立春的节气。到黄梅时节又要历经几番雨洒风栉。泡梅煮梅雕梅,醉了一脸酡红,甜了一段心事。可现在我很想知道,梅花已盛开,山岭上还不见蜜蜂来传粉,难道,整座山上的花,真的只是在等风来?
下山很快,时有一树梅花闪过,落英缤纷在这时一定还只是传说,它们只有惊艳,像永远不会老去的橱窗少女。
“无事不寻梅,得梅归去来。 雪深春尚浅,一半到家开。”无需折梅几支,野花野趣,心里已全是春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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