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正常的人。是那种一不小心就会埋没在人海,一不努力就会被判定为平庸的“正常”。
就像我小时候安安静静地凳子上写作业,老师却无视我那般。我太普通了。
我不甘心。
我拼命努力,只是为了与那“平庸”的标签离得远些。
然而,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的面部是一片混沌,如天地未成之时,万物唯一之刻。是了,我没有七窍。年轻的人啊,总希望自己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却又总为自己的格格不入而担心着。可这不妨碍我去感知这个世界。我可以听见天籁与喧嚣。可以品尝酸甜与苦辣……我甚至可以混迹于人群之中而不被发现异样。生活却如我面目正常之时平和安详。
于是我总是在深夜之时辗转难眠,我纵然有异于常人的混沌面目,可依然是那种一入人海便再也捞不见的境遇。那些行人啊,匆匆从我身边走过,可是他们怎么了,他们发现不了我的异样吗?“普通”、“平凡”、“平庸”的标签撕扯得我万分难受。我说不上来哪个词的程度更惨烈,反正我一个也不喜欢。
母亲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她只是觉得我的样子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我的眉眼像极了我那当过兵的外公,现在她总是感叹“女大十八变”。
我变了,她没变。
她如今还是像喜欢以往一样做完家务埋在沙发里,拿着遥控器频繁地换台,在哪个频道都不做过久的停留。眉眼依旧满是温柔,她有一天在饭桌上夹了我最喜欢的菜放入我碗里,语气温和婉转:“我相信你。你不要放弃。”
撕裂般的刺痛感又来了,她的温柔,她的落寞让我更加迫切地想离那个标签远远的。
可我跑了那么久,可它依然只是在那伸手可及的尴尬距离。
还是要努力。
我不知何时迷上了雕刻,原木的香味萦绕在我的房间,我甚至感觉自己可以触碰到那缕缕香气。
虽然我的面目是混沌的,但我的雕刻的木人的神态却是个个惟妙惟俏。
它们多好,个个独一无二。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依然温柔,他们没发现、他们也不介意我的面目混沌。他们越不介意,那标签就撕扯得我越是疼痛。
是了,我十分介意。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了,神态动作各异的木人渐渐摆满了我的玻璃柜。
而我的雕刻刀握着的时候虽然有些刺痛,打磨木头的时候,木刺有时会刺到我的肉里,当我龇牙咧嘴地把它拔出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七窍愈来愈清晰。雕刻难免会受伤,它却在无形之中刻画出了我的面目。
我依然是一入人海便再也捞不见的境遇,却不再难过,那雕刻刀使我变得独一无二。可是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往往是自己呀。
母亲每次看见正在做雕刻的我,她总是会说仿佛看见了我牙牙学语之时踏着不熟练的步伐去捞那被树叶斑驳了一地的阳光的样子,步伐摇晃却坚定,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探求。
没有人会甘心平庸,多少次的努力挣扎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淹没人海。
即使这样,我们依然要努力。
还好还好,那些玻璃柜里的木人永远都不会变得面目混沌。木头实心的属性再加上人养护得当,他们就不会变。
当然,前提是他们未经雕刻前并非朽木。
我现在在一群面目混沌的人中间,像从前一样,我没有被人发现异样。和从前不一样的是,我不会因为这种未被人发现异样的平静而辗转难眠,我未知拥有混沌的面目是好还是坏。
可我现在很是满足,这就够了。
小时候听老人家说,人一出生都是有真正的七窍的,但是他的面目会随着成长的过程逐渐变得混沌,只有内心真正有所坚守的人才会逐渐恢复少时真正的七窍。我当时懵懵懂懂地听着,并不懂这话的意思,总觉得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变得面目混沌,又不是去整容。后来才发现那是每个人所非经历不可的,甚至有人面目混沌之后,到老年时光,到最后推进那火葬场,他的面目始终是混沌。
找到自己所爱的,再去实行,去坚守真是太难了。
这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运气。
我是幸运的那批人,我摆脱了混沌,找回了真正的七窍。而“平庸”那类标签无论是出自街坊邻里的悠悠之口还是作茧自缚,我们都要把自己摆在一个真正合适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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