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无论是作者还是导演,终有一天会描绘出他们心中的武侠。《侠隐》是张北海退休后写的第一部小说,第一便是武侠。
消失的武侠
不过这个武侠,基本上没有武,连侠也是隐侠。一个年轻的留美海归,李天然,在美籍洋医生-马大夫的帮助下,住进北平甘雨胡同四合院,识得企业家蓝青峰并在其报社工作。白天,这个年轻人闲逛北平大街寻觅街角美食,与蓝青峰女儿蓝兰喝洋酒吃西餐共享北平奢华,与寡妇裁缝关巧红暗送秋波传情递色。黑夜,这个小伙子身着黑衣跳上房梁,顶着燕子李三的旗号,飞檐走壁察景觅人。
《邪不压正》电影海报李天然,原名李大寒,孤儿出生的他,被师傅收养,习得武艺,娶得小师妹,坐上太行派掌门。不料,大师兄朱乾龙勾结日本特务,杀害了师傅全家,当日本人走狗坐上了北平侦缉队队长。李大寒被马大夫救起留学美国,之后重回北平与师叔得九重见,试图拨开层层北平,揪出朱乾龙报仇雪恨。
这个太行派年轻掌门人,除了半夜飞檐走壁,玩弄酒盖打伤纨绔子弟,单挑两个日本军官,院子里打套太行拳,看不出任何传统武侠的气质。它不像金庸的武侠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像古龙的武侠般风流倜傥行走江湖。相反,他只着眼于自己的家仇,只认准小江湖里的门派规矩,只倾心于传统的裁缝寡妇。被日本侦缉队绑架暴打,被地下党老大蓝青峰反复洗脑,被民国名媛唐凤仪调戏利用,这个侠变得如常人般失控害怕,迷茫焦虑。侠也是人,这个人在北平不仅要寻仇人,还要寻食物和寻女人,他就如同一碗打卤面一笼羊肉包,真真实实地活在1936年。
1936年的武侠,即使可以飞檐走壁鸟瞰整个北平,也揪不出仇人逃不过监察,即使一身武艺生怀绝活,也保不住师叔得九一个失足就被子弹毙命。所以他只能寄护于洋医生,与地下党头目合作,最后用西方的枪来解决东方的恩怨。这是1936年的中国,他没有梁山可以上了,他也没有江湖可以去纵横,在面对新武器与旧功夫的对抗中,个体门派与家国危难的挣扎中,他选择只在内心坚持传统,然后接受新的形式。所以她动起了手枪,不忌讳与地下党合作,却选择了与最传统的女人结合,,拼死定要解决老江湖的败类。这也许是中国最后一个武侠,自此之后,再无真君。
消失的北平
蓝青峰告诉你天然,不会再有北平了,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张北海,1936年生于北平,长于台湾,定居于纽约,他所写的北平,不过是他幻想中的北平,他向往的那个北平。姜文翻拍《侠隐》,说,这就是李小龙闯入了卡萨布兰卡。北平,它远比卡萨布兰卡更迷幻,更风韵。
自行车、牛车、洋车、人力马车、较子,新与旧的交通工具横梭在新大街与老胡同。身着西装的海归在老城开西式派对,留辫子套长褂的市民搓着核桃下茶馆,剪了短发穿着制服的女大学生风尘朴朴地上街游行。头一天晚上,驻扎在郊区的日本军队开始炮兵演习,燕子李三又在城中杀了个汉奸,住在东交民巷的洋人开撤华会议。第二天一早,张学良绑架蒋介石的报纸满天飞,北大学生拉横幅设讲坛高喊抗日,逛市集买菜的老妈子忧心忡忡地念叨北平要完了。中午过后,太阳照常划过中轴线,赤裸裸地照射着东部城区,天桥上又开始人声鼎沸,玩杂技的看热闹的逛市集的,老妈子抱着小孩出来溜街,满街的车夫拉着衣冠整齐的太太先生赶往各个私人会馆,身着不同朝代、不同国家服装,操着不同口音的人影在街上晃动。南城的老太婆坐在天坛门口晒太阳,“什么皇帝我没见过?日子还不是照常过,我还怕谁了?”
北平如同一座时光搅拌机,旧观念已经崩塌,而新观念还未建立,那是中国最绚烂的时刻,所有年轻人都在高喊自由憧憬自由,不懂点女权主义都不配做女人,不上街摆姿势都不配做愤青,难怪鲁迅先生还躲在家里念佛经。
不过,那样的北平,却是一去不复返了。豆汁炒肝,豌豆黄驴打滚,铜锅羊肉炙子烤肉依旧存留在大街小巷,只是北平味消失了,变成了北京味。
消失的江湖
“你得出去看看,看看更多的世界,也是看看更多的江湖。”
马大夫一直提醒李天然,这个世界很大,大过你们的江湖。一颗子弹可以眨眼打死一个满身功夫的武人,一声炮响可以推到三千年的王朝制度。有一种社会关系,不是靠血缘宗族,也不是靠门派信誉,而是靠法律法规,它能够最大程度上把体制、财富、身份不同的人拉到一张桌上。如同那天冬至的晚上,李天然,马大夫的女儿,做饭的老妈子,寡妇裁缝,外国记者罗便城能够同时坐下来吃饭的桌子。
曾经雄振华北的太行派,一场火烧得无影无踪,曾经的江湖已被洋枪洋炮轰得土崩瓦解,最后的掌门人解决完最后一宗江湖恩怨,只能踏上新的江湖。
这是第一次读张先生的《侠隐》,在中国风之招展的武侠文学里对比起来,显得异常的风俗淡雅。张先生虽在北平出生,但基本上没有关于北平的任何真实记忆,为了写这本小说,估计是翻阅了典籍看遍了地图,才白描出了一幅如清明上河图般暗藏汹涌的北平风俗全景。张先生想念那些消失,想念那些奢华,那些迷幻,那些嘈杂,可惜,北平真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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