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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普陀| 泸沽湖笔账

小普陀| 泸沽湖笔账

作者: 小普陀 | 来源:发表于2020-11-29 16:02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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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下穿夹衣还嫌热时,到了山顶,却是白雪挂满松枝,很冷了。根根直耸入天的杉树也白了。汽车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缓慢行驶着,轻仿佛忽然穿越了思维时空,开始了她的童话生活。

    一路下坡,雪就不见了,天半阴不晴的,还是冷,轻想:不知深山里比外面低几度。轻只知道这里的名字叫泸沽湖,其他一无所知。

    当见到一个旅游开发区都有的大门洞后,车开始走走停停,一路放游客下来去他们约好的客栈旅店,春节后的时段,游客很少,不一会就空了,只剩轻一人独坐。轻有点心慌,问司机:“我没有预约,你家能住吗?”司机很瘦,骨架很大,普通话不错,他说:“可以的,一会去我家。”说着就拐进一个院子,轻没有看清门口的招牌,只觉得花里胡哨的。

    司机指着一个走过来的女孩,说:“我的妹妹,她带你去看客房。”他说的普通话很咬很硬,但口气很和善,轻放下心,跟着女孩上楼去。

    走廊左手是一排客房,右手是齐腰高的墙,窗子都向外打开着,没有遮拦,一大片湖水静静地轻轻地荡漾着,但那开阔的视野一下攥住了轻的小心脏,虽无海般无垠,但有远近山峦围绕,有山水的相和,有天水的相映。天不晴,湖水就不算蓝,轻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眼中泛起了水光,于是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选了最中间的一间房,这样不关门的话,躺在床上就秀色可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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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住进“摩梭人家”,司机阿祥就让轻和自己家一起吃饭,一来客人就只轻一个,不值得单开客饭,二来看轻那点饭量,也就免了饭费。在厨房里,坐着小板凳,围着小饭桌,炉子上是那个满当当的大饭锅,有时是炒饭,有时是面条,简单暖和。

    阿祥闲时就抱着孩子,有时喂饭,有时逗着玩儿。轻问阿祥他是爸爸吗?阿祥忙说是姐姐的孩子,轻这才知道姐姐是每天默默做饭的女人,妹妹是每天收拾客房的女孩,阿祥说他们这里都是舅舅帮忙带小孩,以后妹妹的孩子他也会帮带的。

    轻心说以后说话要加小心了,但还是不由得猜测,似乎有个见面不多的男人,或许是孩子的爸爸?

    除了泸沽湖的美丽,居住于此的摩梭人的走婚习俗,也令猎奇的游客,源源不断地来到这大山深处。

    姐姐妹妹每天做事忙不停,总是默默的,不说不笑的,而在一边的男人们总是心安理得地下棋、喝茶、抽烟。轻问阿祥为什么,他说:“我们男人要跑出去,开车接客人,不小心会掉到山下去,很累的。”男人都这样想,女人也该这样想。

    阿祥高鼻深眼很帅,个子高极了,人又瘦,平时穿着土灰色的衣服,很像个电线杆子,和他站在一起要隔开一点距离,否则有很强的压迫感。他在德钦当过兵,那里还有战友。当过兵的人,说起“战友”这两个字,是极有感情的,可以想象假如一起上过战场的真战友,肯定比兄弟还亲。他说如果轻去看梅里雪山,就去找他的战友,说着他在轻的日记本背面写下名字和电话,轻也把阿祥写进了日记本里。

    轻记得,第二年的春节,阿祥打电话来,兴奋异常地说:“轻,你听,我在杀猪,祝你春节快乐!”在猪撕心裂肺的尖叫中,轻的心一直抖着,听阿祥说了很多话。他说在山里家中妈妈家过年,他说:“北京很远,你什么时候再来,带你看我的妈妈。”阿祥说妈妈年纪大了,他要快点挣钱,带妈妈去一次北京,一定要实现。

    轻有点搞不清阿祥和那家客栈的关系了,不过摩梭人的家庭关系你永远不要试图搞清楚,那跟你无关,一切留给自然而然吧。在轻所遇见过的少数民族男人中,无论老少,都无一例外地对母亲表达过深厚、单纯的爱,藏族人老米玛喝着酥油茶深情地感叹:“人这一辈子,什么是真的?只有生了你的妈妈是真的。”而女人们,很少表达对母亲的挚爱,因为她们一生都走在做母亲的路上。所以说男人是长不大的孩子,这样看应该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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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晚饭后,妹妹问轻为什么不去跳舞,然后解释说村头那里总有篝火晚会,有唱歌跳舞,游客都去的,很热闹。轻问她去不去,她说不去,那时为游客准备的。

    广场就是村子尽头一处空地,轻到时,篝火已经很旺,尘土随着舞步腾起,在火光中飞旋,摩梭男孩女孩在盛装表演,淳朴嘹亮的歌喉穿透了周边漆黑的夜,清脆悠长的笛声带着轻去看头顶的星空,轻不识得这许多星星,但知道那比久远的梦还遥远,轻的双眼被篝火染成了星星。

    游客不多,站着围成圈子看,热烈的气氛和酒精的作用,不一会就熟悉起来,七十岁的老奶奶扭得好看,她后悔没和轻住一起,离篝火近些,轻倒羡慕她们昆明人生在景色中;一个在更深处投宿的山东客,骑着不知哪搞到的破单车,蹬了几公里路赶来,他笑着说回去不要掉进湖里喂鱼王就好。后来他果然在回去的路上摔下来几次,山路崎岖、美酒作伴,险些掉到湖里。

    围着篝火蹦蹦跳跳就是舞蹈,手拉手团团转就是舞蹈,人真是群居动物,这样就能欢唱,就能大笑,就能忘了白天还会再来。张张脸红彤彤都似着了魔挂着傻笑,面前火热,背后寒冷,人们越团越近,手越拉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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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轻听见有人在楼下喊“小北京”,她朝廊下看,几个人正仰头看她,骑破单车的喊:“喂,小北京,走啊,徒步去!”轻问去哪,他大喊:“转湖啊,从云南转到四川,再转回来。”轻问多久,他说:“就一周吧,不去你会遗憾终生。”他们遗憾地走了,轻心中羡慕,但留下来并不遗憾,她住得正舒服呢。

    又有几个客人住进来,那个奶奶果然也来了,轻觉得她就是个小姑娘,巴望着每天去跳舞。

    客饭开灶了,阿祥还是把轻叫回厨房吃饭,轻觉得都是客人,不好意思,阿祥却说不好算账了。轻也就乖乖地继续坐她的小板凳。

    轻和奶奶坐独木舟去湖心岛看过那个曾经的玻璃房子,已经物是人非,只有遗迹了。可是奶奶收货了一个爷爷伴,他们并不在意别人误会什么,看着他们放飞自我的样子,轻主动灭了自己这盏灯泡。

    妹妹更忙了,轻闲着时就帮妹妹晾床单被罩,湿的时候晾,干了就收,轻渐渐跟妹妹能聊几句了,也知道她真的是不高兴。女孩才十七岁,她上的是旅游学校,她想到外面去工作,她说她是有机会的,但是家里一定要她回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轻听着,想着《围城》那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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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下午,阴阴的很冷,轻一人在湖边溜达,冻得不停擤鼻涕,正想着到哪里暖和暖和,就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哭着从对面跑过来,站住继续哭,轻问:“怎么了?这么冷。”小女孩听不懂轻的语言,轻又问:“家?妈妈?”小手指了指来的方向,轻抓着她那只冰凉的都是鼻涕眼泪的小手往家走,她乖乖地跟着。

    这家没有接待游客,所以住的是老屋,很旧了,木头被火塘熏得漆黑。屋里没什么摆设,显得很大很空,一男一女坐在火塘边,他俩抬头看看我,女的又低头继续看怀里的孩子,男的羞涩一笑,轻很符合逻辑地想,这是舅舅。他拽过小女孩搂在怀里,对轻说:“坐。”然后从火塘灰里扒拉出一个土豆,捡起吹吹递给孩子,孩子的精力被烫手的土豆占据着,眼泪立刻收了。他又取出一个剥了皮放在一个碗里,撒上一撮盐一撮辣椒面,递给轻,说:“她又在发脾气。”轻说:“她还小,天多冷啊。”轻不吃辣,就没有动那碗,安静地守着火塘暖和,不知这男人有没有试想过,和自己的妻子孩子坐在火塘边烤火。嗨,又瞎操心了。轻见小女孩已经被火烤睡了,手里还拿着土豆,她长大了也会去广场跳舞唱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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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回走,纳兰的小酒吧还没开门,她和女友白天是不露面的,晚上这里就成了游客的聚集地,他的啤酒比较便宜,还会拉小提琴助兴,文艺气息也会吸引那些年轻的摩梭年轻人,安静地坐在一边看这些游客吹牛侃山。

    只有一个清晨,轻散步湖边,天气太好,朝阳映红了所有的物件,连水里拱食的大黑猪和四个小猪仔都挂了红光,一匹披着华丽马鞍的白马还没开工,红得靓丽,再过去,就是黑衣黑帽的纳兰,黑色礼帽是藏区人常戴的。他站在湖边,拉那把小提琴,这是在向朝阳深情致敬吗?苍白的脸,苍白纤细的手指,单薄羸弱肩,像极了一个落寞的艺术家。

    纳兰说一定要去一个叫德格的地方,他对轻描述了那里的高山大川,鸟语花香,而轻的脑袋里却是森林和黑夜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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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轻正准备出门游荡,被阿祥叫住,问:“你想去老屋看看吗?”轻被人告知过,如果主人不邀请,千万不要提去老屋,这样是不礼貌的。

    阿祥带轻走进院子后面的老屋,与哭泣的小女孩家不同,这个老屋东西多,很满。这是老妈妈住的,有一张大床,挂着帐子,老妈妈坐在火塘边剥豆。火塘的烟柱直直地升上屋顶,从高高的天窗冒出了去,阳光从天窗又打下光柱,照着火塘,照着帐子,照着外孙女写作业的桌子,和黑暗处伸出来的一只脚,一只老男人的脚,他也是有些害羞地笑笑,说:“我是舅舅。”

    写作业的小女孩问我拼音的问题,阿祥说:“我们学习汉语就像你们学习英语一样,我们学到初中就很吃力了,要和你们考得一样好,很不容易的。所以很多人就不学了。”

    舅舅笑着说:“我们这里也很好啊,留下来生活也不错哦。”轻笑着问:“那舅舅你不去走婚吗?”他说他五十二岁了,已经老了,走不动了。轻问:“现在还要爬楼吗?”他不语,阿祥笑笑,轻知道自己又该掌嘴了。老妈妈始终没说话,阿祥说她听不懂汉语,看她那挂满沧桑的脸,已然有了包容一切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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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中有个半岛,看着不远,开车过去也要一会儿呢,走去就别想了。有一户人家很热情,男主号称岛主,迎来送往多了,他表现自我,挥洒自如,唱啊喝啊,谈天说地,幽默风趣,是个人才。

    已经干了几年的老猪依然趴在灶上,黑乎乎的,轻不敢靠近,她还是喜欢看火塘上烟柱直溜溜越出屋顶直上青天。风时大时小地吹过水面,漾起的波澜拍打着岸边的大石头,“啪啪”地响。浸了水的柳枝沉重地甩着,空气安静地冷着,天安静地蓝着,轻安静地听着说话声。

    晚上,轻在湖边吃烧烤,一个摩梭男孩问她去湖里划船好不好,轻说这么黑这么冷,不去。男孩说:“可是你,跳舞时勾了我的手啊!”轻知道了回勾人家手心就是你情我愿,于是落荒逃回家中。

    有一次和一对摩梭小男女边吃边聊,男孩对轻说:“我们要出去打工,挣钱,象你们一样结婚。我们俩要在一起。不在这里走婚。”

    女孩说:“是啊,不能总被别人看着。你看,”她指着那些盛装的男女,“他们还觉得这样很好。”

    轻说:“你们要读完书。”

    男孩说:“对,读完书,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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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黑了,厨房里还有人,轻去打个招呼,最近常来的一个小伙子问轻:“天很冷哦,你泡泡脚吧。”轻奇怪地问:“你们也泡脚吗?”,小伙子说:“不哦,你们汉人不是喜欢吗?”轻说不了,谢谢,便走。

    小伙子端着盆追到院里,轻半推半就地坐在院里泡脚,心中好生奇怪。

    回到房间,轻关门时一只脚踏了进来,小伙子说:“我要住进来。”轻吃惊得说不出话,只是推着门不许他进。

    轻终于可以说话了:“我是客人,不是你们的人。”他说:“你是女人。”轻说:“不行,你走。”他说:“很远。今天回不去。”轻说快走,不愿意,不同意,见他的酒精脸通红,轻把“无赖”吞了回去。他只站着不动,门关不上,轻也出不去,僵持半天,阿祥上来把他拉走。

    第二天,阿祥带客人去洗温泉,半路把小伙子放下,轻才松口气。

    温泉很简单,池子镶着小方块的白瓷砖,但池边确实土地,轻觉得这是外国人的半成品工程。不过,背背篓的阿婆放下背篓,花一块钱就能进去泡一泡,很多地方的人靠泡温泉治病,尤其对风湿很有效。

    轻随着大家进去体验了一会便出来,看路边搭房子,一根根的整木堆起的木屋,实在是漂亮、奢侈、浪费呀!不过这样的木房子很保暖,即使有很多缝隙,也不觉得冷。

    轻对阿祥说要走了。

    阿祥让轻坐在副驾驶,小伙子沉默地坐在最后一排,他们一起走出童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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