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掀动过滤掉水份的空气,撩拨着落地窗帘鼓起又凹下。白色纱帘平伏凸起的间隙,细丝阳光钻进主卧房间,晃了晃,大床上的蓝洁醒了。 虽然是周六,她依然在工作日的时间醒来,唤醒她的不知道是晨风旭日,还是生物钟,总之,多年来她没有赖床不起的习惯。
女主人晨起、跑步、早餐、买菜后,惯例是一周一次的清洁卫生大扫除。
蓝洁拖完百多平米的地板,额头汗津津的。于是,她坐进沙发顺手拿过手机,点开那曲萨克斯《回家》,小憩一会儿后,便开始用湿毛巾试擦家具。她跟着曲子节拍,抹过电视柜,抹过台灯,像抚琴一样。“啪!”稍不留意,圆茶几上的电话听筒给推落地了。她弯腰去拾话筒,却听见了“嘟嘟嘟”长长的盲音声,她以为是错觉,便立刻关掉手机音乐, 听个真切。没错,那呱噪声像一条直线穿过耳膜戳向她的心脏。“三年了,这电话一千多天都没用过,居然还在缴费,仍是待机状态!”她脑袋有那么几秒空茫茫的。她缓了缓,猛地抓起电话听筒,右手按下一串数字136…… 当最后一个数字输完时,一粒浑圆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砸在电话上,她伸出右手的食指正要去揩掉那滴汗水,“咚!咚!咚!”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沉沉的三声后,彩铃声《莲心曲》伴着手机的颤动悠悠唱响,她整个身子往后抖了一下,把食指握回了拳头。“他为啥还在续费呢? 每个月支付10元的月租,当初的协议里没有这一条呀!”
蓝洁放好话筒,重重地跌进沙发,双手交叉抱着臂膀,心被扎了一下,一股痛传遍全身,眼睛顿时湿润润的。不过那酸酸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间,快到眼里的湿气还没凝聚成一滴泪珠,她的思绪就清晰起来,心里刚刚皱起的那几道波纹归于平静,她的内心又如月夜的湖面,平整如镜。曾经那些酸楚和伤痛,经过时间的打磨,早已为她筑出了一道防火墙,把践踏她的那位神远远地隔离开了。
蓝洁放下腿,坐直了身子,扭头看着净白色的电话,像一台小小的钢琴,陪伴着晶莹的玻璃茶几及洁白温存的蕾丝桌布。三年中她拔掉过一次电话线,将那小钢琴放入抽屉里,可怎么都觉得茶几有点空荡孤单,于是她又重新插好电线放回电话,那种喜欢和自己当初装饰购置时一样没变。蓝洁嘟哝了一句:“日子还是我的日子,没有走远。”转身抓起毛巾,抹鱼缸,擦鞋柜,像不知道电话还可以使用一样。
秋风飘过的尽头,冬天来啦。 海边的风又干又冷,割得人皮肤生痛。
蓝洁休息在家,她关紧客厅的大门,只留着窗户一条小缝透气。她已拖好地板,开始抹尘了。她带着塑胶手套的手不那么灵活,擦电话时,又把话筒撂翻了,这次她以为的“嘟嘟”声,没有扬起,那小巧的电话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憋着气一声不响。“嘁,这又是唱哪出呢。”蓝洁瘪了瘪嘴,冒了一句,放回话筒,继续干活,可心里还是活动了一下:不面不言,才是对旧人最好的安放;不牵不挂,才是对往事最好的收藏。就像秋风吹黄树木,寒风刮尽最后一片落叶,干干净净。对蓝洁来说,转身便是一辈子。
地震海啸般的伤害摧残,足以令她放下往事里的人物与情节。当那一章翻过去,她便有了神奇的超能力从新开始,活出了自己的一路芬芳。可当初不可一世的肇事者,终于被公司降职打回原形;而那时漫天飞舞的花蝴蝶,四处招摇的小裙子,终究绕住的只是一条搅屎棍而已。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就算自己什么也不做,它会帮忙去惩罚那些没有底线,肆无忌惮的渣类。
眼下三月春好时,鸟儿于栏杆上跳来跳去;阳台的三角梅粉嘴吐蕊,春风拂过,蝴蝶与花儿摇身舞蹈。“三.八”节蓝洁放假休息,她把家里收拾得亮亮堂堂。她清洁了电话,没想到的是话筒里又响起了“嘟嘟”声,她明白搅屎棍又续费了。她更清楚手机早已代理了电话机,它只是一个摆设,余生如此。
“廉价的悔意,当初还是应该把电话过户后停机,哎。” 蓝洁手里握着书,望着阳台满满的春色,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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