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自王维《使至塞上》,无意冒犯千古绝句,仅作小标题)
一、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平日,大漠里的女儿郎,无不是整日风沙洗面,来去都是灰扑扑的一条人,满身的尘土中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透着生气。
只有在出嫁那天,这里的人会仿照中原人的习俗,为新娘准备大红的婚服。金首饰是别想了,稍好一些人家的姑娘会泪汪汪地接过母亲当年的嫁妆,一般都是个银镯子。套在手腕上,显得空荡荡的,干瘦的手腕支不起这样沉重的不舍。
而她拿到的嫁妆,却不是镯子,而是一对玉耳坠——那也是母亲的,但是母亲不愿意告诉她这对温润翠色的玉耳坠从何而来。大漠里的女人,不带玉器,在她的记忆里,那对耳坠从未出现过。如今,它们荡在她的脸颊旁,玉坠轻轻地蹭过去,沁入丝丝缕缕的微凉,舒服极了。
这里的女儿嫁人,一般都是嫁给邻居或附近的亲戚,像她这样要走数里地到属国去的,实在是少数。父亲心疼她,给她找了一辆窄小的马车,自己充当车夫,头上绑着红布头,驾着自己的老马,送女儿远行。夫家实在远,大漠里的人家又时常搬迁,这次一别恐怕难以再见。母亲自打为她梳妆完毕,就一直沉默地坐在床前。
临行,她跪在母亲脚边,眼泪擦了流,流了擦,却始终一声不吭。母亲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又轻轻的摩挲她湿漉漉的眼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好的,别想我们。”说罢,扭过头不再言语。她艰难地站起身、出了门,回头深深地望了这个小家一眼,耳坠轻晃,她要走了。
父亲驾着车,在边境线上顶着烈日与风沙,向属国走去。太阳从东方转到头顶,又逐渐西斜。“已经过居延了,我们快到了”,父亲浑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定定地向马车外望去。
二、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广袤的大漠上,透过空中飘飞的尘土,可以隐约看见凸起的烽火台。烈日炎炎,烫得空气都扭曲了,远处的烽火台好像也在晃动似的。
“爸,太热了,你要不进来避会儿。”她揭开马车的门帘,探出脑袋,玉坠在她脸颊两侧前后摇晃。
父亲回头,看了看打扮好的女儿——眉毛细细长长,像她母亲;眼睛深邃黝黑,是随父亲;脸蛋红扑扑的,闪着光泽,美丽而且精神。他高兴地笑了,却把帘子拉了回去,“不用!你爸皮糙肉厚,不怕晒!”
见老爸逞能,她倒也习惯,自己啃起了干粮,一边看看大漠。
一只大雁从远方飞来,黄色而空无一物的天空里开始有了动态,远远的一个黑点就这样慢慢变大变近,然后逐渐看得出大雁长长的一双翅膀在上下拍打,最后落了下去、不见踪影。
她又恍惚了,想着,如果自己是大雁那该多好。可以飞好远好远的路,早上从属国飞回家,像从前那样,在家里扫地、生火、烤肉,给爸妈一个惊喜,然后在傍晚飞回夫家,照顾在外一天刚刚归家的丈夫。她轻轻地笑了,笑自己天真,也笑自己期盼的美好。如果自己不嫁那么远那这样的美好应该很容易实现吧!
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她不是没奇怪过,为什么爸妈一定要把自己嫁去邻国。家附近也不是没有合适的好儿郎,何必将心爱的女儿送去远方,自己忍受这相思之苦。
但是每当她提出这个问题,原本就不善言辞的父亲总会陷入绝对的沉默,而母亲却只是颠来倒去地重复一句话:“我们是为了你好,你到了那里就会明白的。”后来,她知道自己在父母那里是问不出结果的,就跑去邻居家问同龄的女孩。女孩只说从自己父母的交谈中,听说她的母亲也是远嫁,具体从那儿来就不得而知了。
她猜测,母亲来自她即将去的属国。可为什么要让她嫁过去,她还是不明白。大漠边上的人家,家庭情况都差不多,没有谁比谁富贵多少,也没有谁比谁贫穷多少,所以就算远嫁,也是找不到富贵人家的。尽管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端倪,她依然听从父母,踏上了这条路。
拧了拧眉心,再抬头时,她怔住了——大漠上漂浮的黄尘不知何时已经沉了下去,露出了广袤无垠的沙地,起伏连绵至天际。一缕炊烟从大漠上升起,笔直地向天飞去,一条银带似的长河从炊烟的方向将大漠割开,又延伸向西。而西边的天空中,是浑圆的赤色落日。
太阳快下山了,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天。四周全是沙,除了马车的吱嘎声和老马的喘气声,没有一丝声响。风停了,像是在刻意地配合这样的静谧,连老马都放慢了脚步,让马蹄闷闷地陷入沙子。
她掀开了前方的帘子,她看见,远方,有几座尖顶大棚。直觉告诉她,要到了。
四、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离那几顶大棚还有将近二里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沉寂。“吁—”父亲停下了马车,老马在原地不安地踱着步,鼻子中喷着热气。
马蹄声渐近,最终停在马车两侧。“何人?”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她猛地一个哆嗦,收回了想要掀帘子的手,紧张地绞着衣袖。怎么会遇到士兵?难不成又要打仗了吗?随即转念一想,进入属国必定要跨过两国边界,受到盘查也合情合理。
只听父亲与他们低声交流了一番,细细索索的话音从门帘缝缝里钻了进来,却叫人听不清说的内容。她不由得再次紧张起来,指尖冰凉。
不一会,父亲揭开了门帘,叫她出去:“别怕,是候骑,不伤百姓。”在父亲的搀扶下,她跳下马车,不敢抬头,小心地向一众士兵行礼。太阳已经落山,她一袭红衣,在夜风中格外醒目。耳边垂着的玉坠子,给她平添了几分温婉动人。边境人家不兴红盖头,几个候骑把她端详了片刻,终于放了行。
“爸,还不到吗?”她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拉紧了父亲的手。
“就在前面了。闺女别怕。”父亲拍了拍女儿纤细的手,拉着她再次上了车。
车轮缓缓转动起来,她感觉到四周越来越亮,好像一路都是火把,她如坐针毡。终于,车停在了一顶帐篷前——没错,那是一顶帐篷,而且,是军帐。不用说,这里,自然是军营。
她咬牙下了车,躲在父亲身后,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来军营。脑子里翻江倒海,甚至在害怕是不是爸妈要把自己卖给军人,为了骗她出来才费心思准备了一身大红衣裳。可她死也不愿意相信,那么疼爱自己的爸妈,怎么会狠心让女儿受到凌辱。她越来越想不明白,母亲的那句“为了你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父亲开口了:“麻烦这位将军,能不能向都护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故人来赴约了’,多谢这位军爷。”父亲极尽卑微,但他面前的那个士兵却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爸,你什么意思?”她彻底慌了,死死扣住父亲,“谁是故人?来赴什么约?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妈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你说话呀!”
父亲低头不语,半晌,忽然抬起头,抬手就摘了她的玉耳坠塞进那个士兵手里,她本以为父亲是要贿赂,但是父亲的下一句话让她如堕冰窟:“将军,您应该认得这副坠子。”
那个士兵接过玉坠,忽然目光一凛,正色道:“在下失礼。然都护大人眼下还在燕然山,恐怕要半月后才能接见。您请回吧。”说着把玉坠还给了父亲。
父亲把她拉到身前,跪倒在地:“还请将军收留小女。”
士兵上前欲扶却避而不答:“在下不敢受此大礼,敢问夫人安好?”
父亲不肯起身,与士兵客套起来。她呆呆地望着手里父亲塞还给她的玉坠子,耳边是他们的对话可她好像听不懂,时不时有几个词飘进她的耳朵,什么“北上”,什么“失散”,还有什么“陛下”“圣上”,听得她背后阵阵恶寒。
最终,那位士兵转向了她:“请吧,殿下。”
大家来猜猜看“她”是什么特殊身份,父亲又为什么要找都护,欢迎评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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