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作者: 何家一 | 来源:发表于2020-03-07 23:55 被阅读0次

    這裡陰濕的天氣,細雨總能引發愁緒不是嗎?但若要讓我為此說一些頹廢或激昂的話嗎?也竟是不能出口的。我也不想為此想象一個我所能臆想的對象憑空出現在這裡,以供我來比喻。阻止自己這樣的想法之後,我寂寞起來,如此眾多意象的世界,竟使我如此空蕩而呆滯。

    我仿若聽見綠鬆被風拂去的聲音,鳥兒驚叫著把羽毛撕碎的聲音。天空一片白霧,卻有幾個人影,也不確乎是人影。只知道那兒荒蕪,因而並無什麼鳥雀,又不是山上,也見不清海拔,只巧等到晴日散之後,又沒有什麼影子了。

    還是清澈見底水池具觀賞性,假使一團烏黑,亦不是究竟摻加了什麼物質,也不似尋常動物的糞便,安靜一下,全都靜謐鋪在河床上了。岸上的捕魚鳥,一個箭頭似的,並直下河波,斜掠過去,激了漣漪魚兒猛地扭頭有扭頭,嗖一下,揚起了河的泥,怯怯地喝著水,兒在鳥兒嘴裡,早已沒了聲息,有時竟也覺得這些鳥兒可惡,想抓他們來謝罪,大抵是不可能的,一則絕不因為可憐魚兒,說來問罪,大都拿去豢養,過不久又將它安葬,二則我並未會這些專門的手藝,只至多驚歎他們的飛行技巧,又羨慕他們的自由時光,至於羽衣的美麗,往往只是讚歎一聲,也就不提,只有黯淡的雛兒才能喂乖。靜波似的河水,現在可真是停駐不前了。一根大管子從河底經過—作用嘛-自然是淨化水源了,這是標識也非市井謠言,盡頭是處理廠,可終究有沒有通進去呢!不知道的。

    河水終於也像這水管的外漆一般黑得發亮,看起來稠稠的,好像現在鋪路用到的瀝青。當然味道是不同的。單單只是腐臭的味道。也許是以往只是存過往鳥獸的糞便,現在連人的也...這只是猜測。而況河邊的綠草和楊柳如此茂盛,如何能夠做到呢?大抵又是營養十分了吧。這會兒明亮的大光一加持,河水竟也開始泛起綠來。原來這也是欣欣向榮。

    哪裡,人是不常走的,假如栽倒了,一下子入了河中,倒也只是齊腰深,邊上諸多野草,一伸手也就渡上來。味道總覺得洗不掉的,明明已經立即換下,況而也用了肥皂,不料噴了香水,像是起了化學反應,更加耐人尋味了。茅廁是要去的,總也不常去的,掉到裡面更是罕有的事,在那裡靜佇以觀賞鳥兒與蝴蝶便是雅興了。

    我說的也恐有不對,這裡一年四季好天氣,山間許多植被還未來得及脫掉舊衣,春天又來了。夏暑時,四處都是花,全地里開著,瓜花、豆花,小棚子籠著也不知裡面有什麼。那時這裡天氣還很熱,水是挺貴的,或者說誰也不能允許一個人在露天的水龍頭下洗澡呢!所以那時候村裡的人仿佛也多了起來,一股腦聚在河邊,一眼望去總分成兩類,那黑背,黑臉,總跑到別家田裡去犁田的就是老手了,只當它是家住在邊上,早上來,午飯來,日落來,沒有不在的。眼睛裡血絲滿佈,有些浮腫,那白皙的腳底早已皺了皮了。所以單看它四處玩耍,卻不見它入水。還有那一身白白嫩嫩的一看便知是那長坐秀樓的閨中大小姐,見它們須得到周末,都是長宿外鄉的學生,終日難見陽光。也正因此,那時便是最熱鬧的時候,它怯生生的只管游自己的,也不與人互動,加之並未時常練習,水性只夠自由自在地浮游。禁不住水波的蕩漾,不一會兒就要上岸了。可陽光正好,捨不得回去,若不是全身汗膩成漬,也委實經不住這舒暢淋漓的快樂。

    水裡出來時,總忍不住真打幾個哆嗦,一下躺在石板上日光浴,皮膚呲呲擦擦地裂開一般,然而骨頭也吱吱嘎嘎的鬆散。一會兒耐不住了,又跳進水裡了。那些早來的玩童,石板上膩了,便直躺在田裡,濁黃的、溫暖的田水,也消抵河水的冰,也消抵了烈陽的刺,正是安逸的所在,是那些文弱書生不懂的。然而,有人一起來躺著也還是膩了,見那白嫩的胖子從河中上來,使它一恍惚,便一抔黃泥直射在他的屁股上。本巧上來找一塊乾淨的石板,又得跳下去再洗乾淨,上來瞅瞅,又一抔打在屁股上,反正它就在田裡一身黃污,又怕甚麼。書生是不肯罵人的,鳧著到對岸去找了。然後,扔不到它了,便一下兩下把這邊還躺在石板上的人全部打下去了,而自己頭壘來枕上一塊黃泥,閉眼休息。別人在河裡也只是笑。

    然而終於也膩了,日頭也開始柔軟了,頭頂上的泥也凝成硬塊了,起來走動,卻不回河裡,悄悄的匍匐在人家的黃瓜地裡了,架子上的葉子遮住了它,藤上還有些未凋落的小黃花,摘一朵來插在頭上,扯下一截小黃瓜,放在嘴裡,一下子衝出來,黃鼠狼一般掠過河面沒了蹤影。

    一條河有深有淺,如同一個聚人的標準,如同大人說的小孩子做不得去不得,只能遠遠的觀望,至於他為什麼這樣肆無忌憚,一則河裡多是他的兄弟,這邊有了後台,二則,他在這裡深處是年長者,而更深處有更年長者,它去那裡也不無不可卻是最小了。這就有了一種特權似的。然而更淺處的小孩子,一點趣味也沒有。以致它的母親叫它回家吃飯,它便反吼一聲,接著有些窘迫,好像也有些頭暈眼花了。那時他正坐在壩上啃它的小黃瓜呢。

    夏天,總是有洪水,一連許多天的暴雨,黃澄澄的河水,翻了岸,沖刷著細小楊柳,上面飄蕩的浮渣,甩在了角落。岸邊的野草全都絞了去,刷著光滑的石頭,這會兒掉下去,準是撈不上來的。雨停了,小鳥又叫喚了,水慢慢淌了去被壩存了一池。不肯動了。又過幾天,這會兒又將那泥直射在它白挺的肚子上了。

    現在總也連釣魚的人也絕了,況有,也是外鄉的,不明事理的。從那時起,小胖子也漸漸不來被泥打了,大抵因為去了更遠的地方罷,又或是人們已經知道在水龍頭旁建一個小屋子在家裡也可以洗浴了。又或者是那裡淹死了幾個孩童,進而化成水鬼的傳說了。而如今這腐尸一般的河水,大抵也是那幾個孩童的鬼魂索了它的命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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