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1963年,气象学家洛伦兹提出了著名的“蝴蝶效应”理论,认为一个微小的误差随着不断偏离,就会造成巨大的后果。这一理论慢慢的从气象研究扩展到诸多领域,并衍生出后来的混沌学。但时至今日,仍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一个很扯淡的理论。
王埃德在被顶头上司叫进办公室的时候,脑子还一直在想着关于“蝴蝶效应”这个伪命题。他从来不认为所谓的亚马逊丛林蝴蝶与德克萨斯州龙卷风有什么必然联系,理工科出身的他甚至为此经常去讽刺一个以研究混沌学为业余爱好的朋友,认为这种研究的本身,才是“误差偏离”。
可是此次此刻,他却一直在思考着今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蝴蝶效应,执念一般的把目前为止遇到的一切倒霉事归咎到那个微小的“误差偏离”:老婆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上。
“老王,我在考虑,咱俩还是离婚吧。”老婆在王埃德拿起公文包出门的时候,忽然没来由的冒出来这么一句,以至于王埃德误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实句话并没有什么,老王在和老婆吵架时候经常把它挂在嘴边,尤其是当他凭着自己的业绩得到上头赏识,从北京分公司提拔到柏林总公司成为一名小主管以后,他对他这个老婆便没有了太多客气——毕竟从那时候起,他不仅以一己之力养活了这为当年并不太看好自己的女人,还给她带来了另一种生活。
问题是,这次提出这句话的是老婆。而且,她叫的是“老王”而不是“埃德”,自从王埃德被公司赐予了这个不土不洋的名字以后,老婆就开始在家称呼他“埃德”了——好像这样一叫,自己离移民这件事也近了一步似的——而只有在说一件要命的正经事的情况下,老婆才会叫他“老王”。这句“老王”,让他分明感受到,那不是开玩笑的口气。
如果说之前“离婚”这个词,是老王终止一切争吵的止战符,那这会儿,这句话似乎已经成为了老婆最后通牒的终结令。
最关键的在于,之前好像没有一点点征兆。
老王出门的时候心里有点混乱,以至于他在坐上地铁的时候,忘记了今天是月初,自己的月票已经到期了——这是第二个“误差偏离”。
月初和周一碰到了一起,结果就是德国地铁的例行查票。可怜的老王也就因为没有买票而被揪了出来,处以了一百欧的罚款,并被赶下地铁要求重新补票。就是这一下一上的时间,让王埃德迟了到。
迟到要是在平时,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不凑巧的是,这里出现了第三个“误差偏离”:今天是总部的来公司视察的日子,老王的迟到,等于是在所有人面前给公司丢了脸,在总部代表训话的时候,他注意到顶头上司的脸色很难看。
这倒霉的误差偏离,老王心里嘀咕着,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老婆会在今天跟他提及离婚。他想着自己最近对这个女人的态度,好像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况且除了今天早晨,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不吵架了,这个角度来看,这段时间简直可以称之为模范般的“和平共处期”。
那是为什么?要知道,老王的永久居住权正在审核阶段,用不了多久,他们的绿卡就会申请下来。在这个历史性的重要阶段,老婆居然要跟他谈论离婚,她是疯了吗?
想着这些没有头绪的问题,让老王工作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他先是将几份送给上司的文件上面签错了日期,然后又将一份回复给的客户资料群发给了公司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的上司。这些不大不小的失误应该算是第四个“误差偏离”,也就是这时候,老王被上司请到了办公室。
进到上司办公室的时候,他看到上司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抽着雪茄,这个该死的德国鬼子总喜欢在给下属训话时点一根雪茄,好像是在炫耀他那点可笑的品味,就像是上次聚会中他喝多了,炫耀自己搞过多少女人一样可笑。
老王坐下来以后,上司就开始用那德国口音浓烈的英语训起了老王,这样的英语夹杂着呛人的二手烟味,让老王有种求死不能的错觉。他在尽力表现出一副悔恨的表情的同时,眼睛开始出神,开始在上司办公室里打转。他先是看向老板身后的那幅油画,好像是高更或者莫奈的,即便是不懂艺术的他,也能一眼看出那是一幅可笑的赝品。然后他又注意到老板身边那座放在瓶子里的帆船模型,据说是老板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拼粘好的,可惜,帆船的一根桅杆已经松动脱落了,尴尬的落在了甲板上。然后是老板脚下的地毯,不管是深棕的底色还是鲜红的波纹,都和办公室的整体风格格格不入,这样的地毯,铺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好像更为适合。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老板办公桌下面那颗有些暗淡的翡翠石。
也正是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老王不仅想明白了今天这些倒霉事件的起因,也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结局。
是的,就是那颗翡翠石,那是在老王到柏林之前,花了八千元多人民币,在西单一家玉石店给老婆买的——他买的是一条项链,这块石头就镶在那项链上——也正是今天早晨,他问老婆这项链上的翡翠怎么丢了的时候,老婆开始跟他吵架并说出那句话的。
而这时候,这块有些暗淡的中国翡翠石,正静静的躺在自己德国上司的办公桌下面。
这得是多大的“误差偏离”啊,王埃德沮丧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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