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稠,屋外零星燃了些烟火,那是孩童的趣事,与我似乎并不相干。数着日子,今日已是壬寅腊月二十九了,离除夕仅有一步之遥。我的壬寅将近完结,究竟提起久违的笔,随意写写东西,充作往来一年的纪念。
今岁归家得晚,昨日才乘车徐回。忆及李后主“归来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秋月”,没有人为我点烛火,更不必提马蹄踢踏月影的场景了。
透过淡棕色的车窗向外看,行途景色萧瑟地厉害。枯黄的野草萋萋,几日前的积雪于河岸阴处,竟还未消散尽。寒林十万,完全落尽朽叶,赤裸干瘦的枝干于西风吼啸中。余下不落叶的树木,也都呈现淡淡的黄意。不知是车玻璃的缘故,抑或是真的荒芜凄清。
教我想起川端康成的《湖》,文中桃井银平透过蓝色的车玻璃,凝望桃红色晚霞,沉溺在与玉木久子的往事回忆里。我想我是与他有些相似的,频频忆起已葬的少年事,可惜玉木久子全然不知。只留他暗自泣涕。
今晚真是寒冷啊,十指冻得有些僵硬。“雪绕山城玉指寒,羌笛一声绝断,怨阳关。”这是写女子的诗,用于我身有些不合适。然而寒意确是相与共的,不啻肉体,也同内心。
倒是教我惦念起壬寅年春来了,我客居在河畔,春时杨柳低垂,花开如雪。其时也作了好些文字,于此懒于去回忆抄录了。
其中,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曾于夜中所写的袖珍散文《朽枝》。那夜想起一些“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度关山难”的旧梦,情难自抑,随意写了些春景。我又发问,老树可以逢春,复又抽出碧绿枝桠,然而已枯死的枝干,还能再碧绿依旧吗?
其余的春时字文,大多像姜白石“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之类的悲吟,毕竟有花无人,争向谁相诉。
冬时忆春,多少有些意马心猿了。但又该说些什么呢?现实中的事大多迁进字文,余下的因我记忆不好的缘故,大多遗失忘却了。只能凭着歪斜的文字,去追忆往昔。
不正如同人,所谓海誓山盟,即使记得再久,不过也能被人瞬息忘却!而后抛之身后,随意扔些“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的决绝辞,以为已经仁至义尽了。可笑“画楼云雨”唯有离人善忘,陷情者又岂会忘却,只能怨恨挣扎在泥沼,沦落成泥碾作尘。却又企盼离人归来,真是下贱。
我的天上人间,溘然长逝的壬寅春秋。倘若幸运,我或许六十年后与壬寅再相逢。如若不幸,我将与逝去的壬寅挥手,壬寅又将与逝去的我挥手。
春夏秋皆写有小说,蓦然忆起整个壬寅冬日似乎无一篇小说杜撰,文字作得极少,想来是江郎才尽了吧?可怜我连江郎也算不上。
希冀明日过年的意味,能在爆竹声中重新弥漫。冲散这夜色如死,也教我梦里欢娱一场。
站在夜楼眺望,人影已经稀寥,如同壬寅年余下的时光。我却总觉得心上有个人影徘徊,将伴我平生岁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