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一天是大人们最劳累的时刻,也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刻,我们这一代人童年时期生活在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平时缺衣少食,只有过年才能穿上新衣,吃上好东西,因此一进腊月,孩子们就每天数着月份牌,盼望着春节的带来。
“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顶破毡帽。”这是大年三十晚上的重头戏。过去在北方农村,除夕晚上无论是姑娘还是媳妇头上都要戴花花的。红色和粉色的绢花一支支一串串,既让灰突突的屋子有了色彩,围成花环戴在头顶或插在一侧,也让自己感觉顿时变成了公主,对着镜子扭来扭去,喜不自禁。
老太太们更是讲究,除夕晚上先戴的是一朵绿叶衬托的小红花儿,然后除夕一过把它换掉戴上一支大大的聚宝盆,老妈喜欢花,更喜欢喜庆,因此至今还保留着戴花的习俗。这插在头上的聚宝盆带来多少财运不好说,但和睦友爱的家风一直传承着,这是更宝贵的。
老太太头上的花是由姑娘或儿媳妇来买的,民间有一种说法,谁买谁发家,我婆家在南方,没有这习俗,娘家有三个儿媳,因此我一般把机会留给他们,除非发现没有人买时,我才补上,不能抢人家的风头呀,其实也是不信这些东西,但老妈高兴戴,就买给她呗。
我们家的团圆饭是从下午四五点钟开始的,按北方的习俗,结婚的女儿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但我婆家在南方,不能每年都回去过年,结婚以后大多数的年都是在娘家过的。
北方农村的习俗是三十晚上看娘家灯,娘家兄弟会受穷,这虽然是无稽之谈,但刚结婚时,我担心哥哥嫂子们在意这些老例儿,就打算两人在家自己过。结果大哥说服老妈,让弟弟亲自开车去接我们,大哥说:“咱家都是文化人,不信那些老例,受穷不受穷全看自己努力不努力,跟你在不在家过年有什么关系。”从此,这三十年的时间,一直在娘家过的。
老妈其实内心还是在意的,她不是真正相信儿子媳妇会受穷,是担心家庭的不和睦,既然儿子儿媳表态了,她在这边没了顾忌,但又担心亲戚朋友说闲话,因此一到初一早上,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来给她拜年,她就一遍遍向他们解释:闺女婆家不在本地,回去过年不方便,儿子儿媳们不在意这些老例,非让他们一起过。
只要来人老妈就向他们解释,弄得我很是尴尬,感觉呆在娘家是一件多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有一次我听的烦了,就跟老妈看玩笑说:“您一遍遍解释不嫌累呀,我给您用录音机录一下,来了人就放给他们听得了。”老妈轻轻拍了我一巴掌,嘴里说着“娘个臭儿的”,把大伙都逗笑了。
在大年三十晚上,包饺子是件很有仪式感的事,吃过团圆饭,就开始准备剁馅儿包饺子了。这顿饺子一定要包素馅的,不能吃荤的,预示着来年家人素素静静,平平安安,不吃荤是因为不希望家里出混不讲理的人。
因此我家每年的饺子主要以白菜为主菜,里面放豆腐干(有福)、面筋、红腐乳、红粉皮之类的佐料,红色的东西预示着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什么鸡蛋虾仁都属于荤的,一概不能放,面要和的多些,只能剩面,不能剩馅儿,因此前些年老妈会来监工,后来看二哥二嫂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就不再插手了。
我们小时候可是老妈一手安排的,几个小孩子也会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遭到老妈训斥。
“闺女,去把盐拿来!”
我捏了一撮盐跑过来,刚要往馅里撒,老妈制止说:“怎么这么就拿来了,把盐罐端来!”
“平时不都是这么拿的吗?”我小声问。
“闺女家,少参言!长大你就知道了。”
(多年后,我问起老妈,她竟说,没结婚的姑娘三十晚上用手直接抓盐,结婚的当天晚上会“闹觉”,就是说新婚当天会来例假,我听后觉得莫名其妙,笑着直摇头。)
“妈!馅儿快没了。”我说。
“胡说!那是面多了!”老妈说,我心想那不是一样的,但没敢说出口。
包完饺子,大家穿上新衣服,老妈头上戴上花,围坐在桌前,一边看春晚,一边吃着各种糖果、水果和干果,男孩子们则跑到院子里放烟火和鞭炮。
快到十二点钟,外面的鞭炮声响成一片,哥哥嫂子们也将煮好的饺子端上桌,叫醒已经睡着的孩子,依次给老妈磕头拜年,老妈端坐正位,喜笑颜开地接受着儿孙辈的祝福,把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送到儿孙们手中,这是老妈最幸福的时刻。
然后大家在一起吃饺子,度过这辞旧迎新的交子之时,过去一年的种种不快都随着隆隆作响的鞭炮声烟消雾散,来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家人的喜乐安康定格在这交子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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