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1293921/6ca0ed7dcc5f32e5.jpg)
上周父亲住院,医院临时通知我们需要进行输血,医生在电话里通读了可能出现的所有风险,在线等待反馈进行治疗。
即刻,脑中浮现出各种医疗事故的片段。不对等的专业信息,无法准确判断的疾病程度,只能接受的被动选择。让我完全陷在免责措辞里。对风险的畏惧;对电话方式确认轻率的不满,越是严重具象的警告条款,就越是害怕,充满疑惑的家属,似乎只能全然被动接受医疗机构的行动方案。
瞬间,坐立不安,赶回医院做面对面确认。先生陪我跑回了医院,他除了安慰我,更惊讶于我的反应。根据父亲病情指标判断,这种常理化的治疗似乎没有问题,而我的反应则全然充满了情绪化。
去往医院的路上,先生不断帮我分析,避免情绪对判断的影响,进而采取失当的举动。我也意识到自己需要冷静,反复叮嘱自己,要启动理性,不要被情绪遮蔽,需要还原真实问题,争取最佳的治疗方式:
首先,压制自己的本能反抗的反应,即对亲人病情的担心,对风险本能的回避,对医院流程的质疑。
其次,信息梳理和事实回归:作为非医务工作者,对于综合性的疾病,自己没有判断能力,病情的治疗权掌握在院方。作为患者家属最清晰的问题是:“我得了什么病?”“如何治疗最好?”
病情存在复杂的情况,作为专业医生,被问及如何解决时,通常具有专业性,也必然存在规避风险的条例化规范。当病症解决的方案不止一个,需要与家属签署文件时,每一个方案都各有利弊,还需要了解每位病人的具体情况,与解决方案可以调用的各种资源。同理,病人的个体情况,不同医生的主观判断都会对结果产生影响。我需要听取医生的专业建议,根据危害程度,与亲人一起准备好接受风险的挑战。
处理信息方面的缺陷,信息的内容缺陷,通常让大脑不够理性。对不熟悉的专业领域,短时内为亲人做生死选择的判断,更需要高度冷静的理性。对慢性疾病的病变,既知道无法痊愈,必须逐步接受更强化的治疗,和更大的风险区间,但始终无法接受亲人身在其中忍受的痛苦与威胁。
自己的一个签字,将一位至亲的生死,几乎是无可辩驳置于风险之下。无法阻止对病情的胡思乱想。但这纯属徒劳,需要及时阻止毫无根据的猜想。作为一位老病号的家属,虽有万般无奈,在医生下达病危通知的情况下,时刻准备接受做出预判和决定的洗礼。
对自主心智反应的压制
总希望医生可以尽量跟我们保持沟通,通过直接的语言,甚至是语调声音,面部表情感性的接收到病情的变化,从心理上,接受每一项治疗的必要性和准确性,而这都是表象化的情绪安抚,趋于人文关怀般的慰籍,而从理性角度看这种心态,则充满着主观的倾向。个体信念与真实世界间并不一致,暖心的体恤并不能阻止程序化的治疗,专业医生主导的医疗方案,始终是基于病情的客观决断。
产生优化反应的模拟假设
根据已知的情况判断,一方面,父亲的病最治标的方式就是输血,对白细胞立即止损,保全生命安危。另一方面,我们虽然急于知道病变的原因,但临床上复合性的化验需要按部就班,逐步证实病因仍需要时间和必要的流程。因此即便到了医院,面对面与医生沟通,目前能做的也就是了解病情,接受输血,配合医生。再多的负面情绪,对病情进展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
模拟演示与自我保护
于此同时,惊慌失措的母亲,进入一种抗拒的自我保护状态。她不止一次把父亲的病情口头降级为更轻的程度,选择性的只关注好转的变化,似乎可以体会到父亲好转的迹象。对她的精神而言,仿佛罩上乐观的福音,而我知道这并不真实。还是有人要去做那个签字的恶人。甚至配合医生做好最差的评估,为危机时刻的程式化抢救,做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
这个像是一个假设性推理,身处这个环境,根据当下的综合情况,各种指标的数值,创建一个临时的模拟推演。并在这个假设的情况下设想各种行为和后果。我能做的就是尽力看到事情的全貌,管理好情绪,给予父亲最大的自主选择,同时选择最好的方式,维护好他最好心理状态。
同一大脑,直觉与理智,理性的启动可以非常隐蔽,难以泾渭分明,做准确分辨。意志力在此时发挥作用,在我们认识到应该使用理性心智模式时被启动。但意志力往往被我们高估,压抑本能第一反应。既然已身处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医院,接受相对领先的治疗手段, 就要避免情绪化短视,减少主观偏见带来的误解。配合医疗机构,选择最好的选择。对于风险较大的治疗方案,即便存在不必要的失误风险,目前的体制也可以进行追溯。
感性的情绪无法屏蔽现实,我们始终要屈从实际情况的变化。对我而言,这是经过反复思考,过滤自主心智后的结果。依仗现有的信息和经验,及对全部资源的掌控。即使残酷,我终将要给出一个选择,幸运的话,希望医学足够发达,能够超越疾病恶化的程度,发现更好的方法控制疾病,维持好转的状态。坐在妈妈身边,接受情绪,尽力撇开其影响,不断演习一个理性的抉择过程。一个接受现状,未来放下的过程。这个过程里一定不缺少悲伤,但更需要勇气掌控头脑。我们可以像孩子似的忘记不喜欢的部分,但终将无法回避根据事实,和父亲的意愿选择极端条件下的治疗方案。越是在情绪稳定下做判断,越能清醒的看清选择的方向,做理智的亲人。
深思熟虑后依然失误的畏惧
1999年 7月的一个夜晚,小约翰·肯尼迪( John F. Kennedy Jr.)与妻子及妻姐乘坐一架小型飞机前往玛莎葡萄酒庄园,在距离目的地仅有几英里时,飞机因在夜晚的薄雾中迷失方向而坠入深海。当他找不到标记水平线的灯光时,全然没有意识到飞机正沿着海岸飞行,在这种情况下没能保持机翼平衡,最终导致飞机陷入死亡螺旋,俯冲入海。
当地平线不可见时,飞行员无法通过重力感判断河岸的位置,也无法感知飞机的非水平状态。这种情况下,大脑的无意识子系统会发出一个只能够勉强应对当前情境的指令,意识需要察觉到这个指令,并用后天获得的知识技能取代这个无意识的自动化反应。肯尼迪当时脑中可能出现了若干种不同的抉择。在某一瞬间,正确的应对方式也许曾闪现在他的脑中,但是,令人沮丧的是正确的行为模式最终还是输给了错误的行为模式。那一刻,虽然他进行着紧张的思考,但是,正确的思路却已惨败出局。
这让我感知到危急时刻的抉择,身在其中,生死攸关,却遗憾离开。飞行训练时不止一次的情景模拟,没能让意志力强大到战胜直觉,拯救自己。某种程度上,这比完全忽略理性思考更让人沮丧。关键时刻,如何剥离复杂心智组合的影响,程序性的逐一排除,找到最佳方案?不被紧迫感裹挟,被心理预期左右?值得深思。
换做当下的情形,我只能强迫自己不要顾忌太多失败的可能性,作为家属这样的反应还是令我吃惊,甚至害怕。曾感慨于病危时刻,其他家庭的抉择给病人带来的各种结果。病人有时已经失去可以自主判断的能力,这时候更难,什么选择可以让病人本人得到最小的伤害,和最大的慰籍?这个时候甚至无法为决定做出复盘和验证,结果就摆在那里,已成事实。
出现未来的某个结果常常只是概率问题,但我们总认为自己“本可以”知道。
这也许可以聊以自慰。 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体会过新生命的势不可挡,经历过生死一线的危机时刻,这时候的理性更像是一次预演,一次洗礼,一次重生的拯救,不仅为家人,也为自己更理性的最后一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