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安良（七）

是夕人定，宰率众钳马衔枚，再之南山。时繁星闪烁，谷幽林深；既至坪，伽蓝院已失，而一巨佛颔首垂眸，肃然危坐其所焉。但见其脐处若星光隐耀；近辨之，依稀闻飞觞走斝，间杂以猜枚划拳而起坐喧哗也。

宰骇怪之，遂寄马林莽，引十余众操刀执剑缘佛足，攀其胫，恂恂以入脐内。初狭甚，渐通畅，犹行弹簧上，惟上下颠荡不已也。良久，忽觉豁然开朗即闻酒气汹汹，直欲决溃人之脑浆也。待宰等伏行而起，皆瞠目而结舌焉。惟见其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有供桌数十环布其间，其上杯盘罗列，山珍时鲜具陈，高樽佳茗皆备；间围以黄梨、紫檀之属，皆锦裀秀幔蒙络其背焉。

至奇者，偌大空间，杯盘狼藉之地竟空无一人也。惊愕间，忽闻一酒瓮“咣当”攲侧于一桌之角，其内琼浆继而倾泄于地；俄顷，仿佛有物，“吮咂”有声。中有一吏，胆素壮，近而察之，则一物如蚕，胖大浑圆，犹鹅卵粗细；其长尺许，且通体莹润惟喙首赤红九点，若香火之灼染焉。其蠕蠕以动，蠢蠢然而吸食残液流浆，情状甚为可怖。宰大疑之，遂遍揭供桌垂幔而详查之，则十有八九，惟大小、肥瘦不一耳。

宰复命人检视上下，竟一无所获。殊悒悒，意欲归。方旋趾，骤闻桌底骚动异常，且东厢壁若相应之，遽然作裂帛声。视之，则壁开一窦，如屉；其内有三尺见方朱漆之箱，银钉若圆扣密布其上，惟箱口锁钥为吞金之狮形也。宰见之，双目顿作金睛叠暴，遂无复顾及桌下之变异，即厉声而大喝曰：“速破壁！”顷之，周遭壁皆破，壁破而箱现，则四壁皆格屉，比比光华而处处争辉焉。方是时，桌底众蚕虫倏尔化作丈二金刚，皆身披猩红袈裟，口颂佛号而怒目横眉，禅杖并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