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楼上老鼠开始蠢蠢而动的时候,小六开始醒来。耳边满是楼上玉米茎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及思索的功夫,房门咯吱被推开,没有光亮,只是传来母亲异常平静的声音:“起来了,这茬水差不多了”。
小六穿上裤头,拎过来背心,这条是比较新,才穿两年那种。鞋是不用的,主要是也没有,待下月今年头截麻鸭卖一只,再买双便宜点的凉鞋。
母亲挑出铁桶,小六拿了水瓢;母亲麻利地锁好堂屋门、灶屋门。母子出了院坝,沿着两旁满是野草的土路向水井走去。走到一半,小六的瓢拿不稳,老是碰着玉米叶啊豆藤啥的;上小坡还撞着土。母亲把瓢放进前面的桶里,铝瓢在铁桶里无方向地磕碰,发出“孟冬、孟冬”的声音。
夏夜凉爽,夜风不停在山间、道上、田埂边穿行。天上缀满齐刷刷的星斗,有靠边默默遛弯的,有两三一群一闪一闪的……。月亮悬在天中,洁白的月光洒向大地。没了白昼的纷繁,映入眼帘的山峦、道路、禾木等都呈现出清一色的调调。就连夜晚的气息都格外简洁,仿佛这世界只有天的气息、地的气息、风的气息。
很快到了水井边。手电探向井底,荡漾出一汪明晃晃的月影。很显然,一担水是远远舀不够的。小六抓在井口的石板边上,身子纵下井去,点到井壁的落脚处,依次下探,一眨眼功夫便到井底。母亲用扁担上的铁钩勾住水桶提梁,径直放下来;快到底的点,小六迅速把铁桶落到井底水洼旁的大石块上。母亲把手电光罩在水洼上,小六操起瓢,哗啦、哗啦地向桶里倒。大半桶的功夫,母亲叫住他,落下铁钩;小六将钩子扣在桶梁上。母亲略微一咬牙,大半桶水便摇摇摆摆向井口升去。
第二桶便费时很多,刚舀了三瓢,水底的沙土便慢慢上浮起来,毕竟,井底这点水本来就太少了。小六不得不减少每瓢的水量,大半瓢成了小半瓢。每瓢开舀的时间也得延长一半,为的是给井沙井土踹息的机会,免得都到桶里来。差不多半桶的时候,母亲把桶提出井去,再把小六拽上井来。小六甩甩胳膊,生疼生疼,提起瓢,跟着母亲向家走去。
为了打起小六的精神,回去的道上,母亲一直跟他拉着家常,一句不搭一句地牵扯着他。主要是怕他走神或是打瞌睡,一脚深一脚浅踩进土路两边的杂草丛。母亲说到大伯的女儿要高考了,不过得过两年。这是前几年都不能想的事儿;说到父亲去的武汉,工钱也涨了些,一年下来一直干的话能有好几十块钱……
快进院子的时候,小六步伐似乎更加张扬,好几脚下到杂草丛里。突然,一线黑影跃出草丛,在夜色中向前斜着飞出半米远,啪的坠在母亲面前。这不分明是一条野蛇么,有着癞蛤蟆类似的土黄斑突。母亲低喝一声,把小六向后推了三步,抡起扁担向蛇砸去。三五下功夫,那蛇瘫在地上,不见动弹。母亲把小六拉上阶沿,仔细检查了小六的脚、腿,乃至胳膊和背,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稍微放下心来。
再看那打死蛇的地方,干干净净的石板,连尘埃草屑的踪影都没有。母亲大吃一惊,急急将水倒进水缸。余下那点浑浊的,打湿破布给小六擦了脚,让小六睡下了,毕竟明天还得上学。
母亲静静地摸出门,锁好门,连门框边的缝隙都刻意检查了一遍。再镇定地向蛇出没的地方走去。蛇可是要记仇的,你打了它,它总会缠着你。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皎洁地抹亮那山、那路、那片原野;那段时光。
夜风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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