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

留在记忆里的红儿是一幅画，只画着背影，小小而温暖。乌黑微微自然卷的头发，只有在额头和发梢才能觉察出来。额头的那几缕，跑动起来就会像弹簧，上下跳动却还保持着弯弯玄月的模样，勾勒出一种美。过肩的长发总扎成麻花辫，服帖的趴在肩上。

我心里崇拜她，因为她有一头不用烫就卷的头发，顶着这头卷发去学校不会被老师批评，天生的呀，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手很巧，麻花辫是自己扎的，我照着镜子偷偷试过，没有成功，很惊奇她怎么做到，于是更崇拜她。

我和她相遇在楼顶的平台上。上小学，父母带着我搬到城里。住户们离得很近，楼上楼下面对面，但大家都关着门。主要是不认识，各自从别处搬来，不知根知底，家里也没年龄相仿的小孩，走不亲近。顶楼的住户在楼顶天台开辟了菜地，还搭间小屋养鸽子。这倒给我提供了一片小天地，逮着空就往楼顶跑。看菜地里的青菜大蒜，网格挂的丝瓜苦瓜，捉虫子看鸟，还欣赏关着鸽子的玻璃房。幻想我要有这么间在楼顶的小房子，没人打扰，那我会认真的起床早读，读完看楼对面来来往往的人，作业做累了看远处成片的青山。这样妈妈既不用担心我的眼睛也不用担心我的成绩。

虽然有三个单元的人共享着楼顶，但我上去的时候基本没看见人，也从不到另外两个单元的地盘上。终于有一天，有个女孩过来和我打招呼，她比我大两岁，最里头单元的，中间还隔了一个单元。模模糊糊记不清当时的场景，也忘了问她，我们隔这么远，她怎么发现我的，为什么我从没见过她。总之，我们成为朋友，穿过楼顶菜园跑到彼此家中玩耍。

红儿是能发现美的孩子。一天，她家阳台上的牵牛花开，花蕊白色，花瓣是纯净的天蓝又描了几抹淡淡的紫。我站在花前看了又看，思索薄薄的花瓣为什么能长出这么好看的颜色。红儿过来：“是不是很美？你闻闻花，特别香。”我凑近花瓣使劲一吸，淡淡的清香裹着甜蜜从鼻尖送到口腔又到胸腔，整个人甜滋滋的，像住进了带露珠的牵牛花里。我惊喜地发现了一个真理：“难怪蜜蜂要来采花蜜。”“你也能采蜜。”红儿轻轻拨下一朵快凋谢的花，花蕊还留在枝头，只取下花朵，像吹喇叭那样把白色的小口放在嘴里。“甜的！”我睁大眼欢喜的把体验告诉她。“这有很多牵牛花的苗，我送你两棵。”“我怕把它们种死了。”“我挑最强壮的给你，明年你家阳台上也能看见美丽的牵牛花。”她把小手伸出阳台，原来围栏外面阳台延伸出去的一条位置，被她铺了一层土，花苗们落户在上面迎风摇曳欣欣向荣。轻轻地起了几株进来，一一摆开在地上。红儿背对着我，辫子挂在肩上，阳光洒在身上，额头渗出小露珠似的汗水，粘住了弯弯的玄月，她蹲在地上认真地挑拣。那模样，连同那缕阳光那片花，像一幅画停留在我的脑海。

那么，明年我也会有牵牛花和很多种子。种子长出小苗，移植到盆里，把盆摆成一排，上面系线，牵牛花藤沿着线往上爬，挂成一面绿色的帘子，拨开帘子是盛开的花。我会邀红儿，躺在阳台上，翘着腿，含一朵牵牛花，伸手触摸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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