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我梦中经常出现的地方,这里是我童年时日日玩耍的乐园。这里保存着那些金色的时光,温暖我一生的梦境。
绿园是爷爷奶奶和大伯居住过的一处极其普通的农家园子。如同千千万万个七八十年代鲁西北农村人自己建造的院落一样,土坯垒砌的房子,土坯垒砌的院墙,墙的外面涂着加了淡黄色麦草的泥浆,这样就看不到里面的土坯结构,也保护着土制的毛坯不会因日晒雨淋而毁坏。只有屋基和墙基是砖的,红颜色的砖,这在当时是很昂贵的东西,整个村子几十户人家没有哪家有钱盖纯砖的房子。家境好一点的人家会盖砖包皮的房子,里面是土坯,外面贴一层砖。在一片土黄中,这种经过风吹日晒变成浅红或浅褐色的房子特别显眼,当时看起来可气派了。
绿园在村子边上,最初是只有爷爷住在那里的。因为位置比较偏僻,出入不方便,所以附近人家很少。而我们家和奶奶大伯则都住在靠近村子中心的老房子里,左邻右舍很多。爷爷性格比较内向,少与人交谈。而园子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好处所,幽静而宽阔,大概有一亩地的样子,据说当时是用自家分的生产用地换的这块宅基地。爷爷在这里度过了很多年安静的日子,我也度过了几年快乐的童年时光。
绿园其实是没有名字的。我幼时读《红楼梦》,贾宝玉作诗有怡红快绿一词,他住的地方取名“怡红院”。后来我就想,那我的园子何不叫做“快绿园”。这也是极为恰当的,因为院子里除了隆冬和初春时节一片典型的北方冬日萧肃之态,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绿油油的,又是让人很快乐的地方。
园子里面种满了各类树木和蔬果。房子前面是一排细细的杨树,同时搭着架子种了丝瓜和扁豆。往院子里面一点种了几株苹果树和一株大的酸铃枣树。枣树每年都结很多的枣子,枝子沉甸甸的压得很低。树下栓着几只山羊,羊一抬头就可以吃到枝上的树叶和枣子。枣子又脆又甜还有一点酸,鲜枣最好吃,哪怕有点青也非常好吃。
一株苹果树总是结又红又大又脆又酸的苹果,大爷说那是红富士,现在想来可能没有经过品种改良的红富士吧,酸的不像样子。还有一株特别大的苹果树,每年结的都是一簇一簇又小又甜的小沙果,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苹果很小比樱桃略大一些,结的数量很多,外表红艳艳果瓤黄澄澄的,咬一口特别甜。这棵树还是鸡的家。爷爷奶奶在园子里养了很多鸡,没有搭鸡窝,每天晚上那些鸡都睡在树上。在读到《诗经》里“鸡栖于樆,日之夕矣”时,觉得描述的就是这一副熟悉的景象。树下种了花生和香瓜、菜瓜和甜瓜。有时还会种几排大葱。
爷爷会把好吃的瓜藏起来留给我吃。至今记忆尤深的是几个金黄的小香瓜,放在衣柜里,整个柜子都充满了果香。
再往里面还有几株结红香蕉的苹果树和一株很老的大枣树,结的是紫铃枣。个大,最大的如同小苹果一般,皮厚肉厚甜而不酸。蒸熟了尤其好吃。但是那株树上老生虫子,我们因为枣子只是自己吃不拿去卖,所以也不去治虫,秋天剩下多少就收多少。那个时候吃枣子要好好看着,特别甜的枣子往往上面有个小小的虫洞,咬开来,里面果真有个嫩嫩的肉虫在动。我们经常见到虫子,所以并不害怕。
靠西面墙是种了一排榆树,树下泥土里种了山药,还搭了架子给山药植株爬蔓。西南墙角是农家最常见的土厕所。南面墙下自己生长了很多细细的小榆树还有几株细小的枣树,如灌木丛一般。据说是春天的榆钱落下来自己生根长出来的。因为晒不到太阳,这些小树一年到头都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春天也不会生出榆钱来。几株小枣树春天会开一点淡黄的小花,秋天也能结几颗小小的枣子,但是枣核非常大枣皮又厚,一点也不甜。我们摘下来也只是拿着玩耍了。在南墙下那片终年照不到太阳的地方,一丛细小的榆树和枣树兀自顽强快乐的生长着,如同那段平静的时光,淡泊与世无争不计较任何世俗价值。
园子东南边种了几棵柳树。前面是块空地,平时存放牛羊吃的粮草,秋收时放置收回家的农产品。这个时候是小园子里比较热闹的时候,我们经常和爷爷在这里坐在小板凳上剥玉米,爷爷会一本正经地给我们讲一些历史故事,比如西安事变。那个时候大概只对一些神仙鬼怪或动物的故事感兴趣,所以我们觉得爷爷的故事一点也没有意思。以致于我对爷爷讲过的故事大部分都忘记了。
现在很想再听到爷爷的故事,却再也不能够了。
而那片绿园也已经被改造了很多,如同已经长大的我们,再也不是过去的样子。
当然这是最好的事情,虽然略带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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