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火车站附近城中村里的一座面馆,一条窄窄的石板路从面馆门前穿过,一直通向火车站广场。一块手写的牌子挂在门前的墙上,手写的“面馆”两个字已经变得模糊。门楣上挂着一只灯泡,每天从傍晚亮到第二天天亮。进门后是只能摆得下三张桌子的店面,斑驳的木制桌椅表面被多年的油烟浸透,和面馆一样透出要被时代淘汰的味道。靠墙摆着一个柜子,潦草的摆放着几瓶劣质白酒和几包低档香烟。一个门洞通往后面的厨房和老板的卧室。
面馆只有老板一个人,打荷、炒菜、跑堂、结账都是他自己。这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左手手腕上有几个烟头烫出来的伤疤,仔细辨认似乎曾经纹了一个汉字,但是却又被烫掉,看不出是个什么字。除了这些,他似乎和这个城市里其他所有为了生活而奔波在底层的男人没什么区别——同样灰白杂乱的头发,同样永远透着疲惫的双眼,同样有些佝偻的脊背。
面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营业的,有熟客开玩笑说老板只知道赚钱,这时候他总会咧嘴笑着说这能赚多少钱,一年的收入在这个城市连个茅房都买不下,就是混口饭吃。
面馆的顾客大多是等火车或是刚下火车的旅客,其实火车站广场那里还有几家饭馆,卫生条件或是食物种类都远胜于这家面馆,但是价格太贵,外出打工或者打工回来的人把钱看的珍重,能省一个是一个,再说这面馆的面味道也说得过去,滚蛋的丸子回家的面,于是上车前来这里吃碗丸子汤下车后来吃碗面成了不少人的习惯。
没有客人的时候老板会搬出一把椅子放在门口,点起一根烟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目光迷离的看着远处的火车站广场,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面汤
远处的霓虹灯光依然闪烁,老板看了下腕上的电子表。
十二点了,路上已经没了行人。
老板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细细的碾碎,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拎起马扎走进了饭馆。
下一趟车要到凌晨四点多到站,该休息了。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闷热的空气像是固体一样附在身上,一层细汗就像你永远忘不掉的往事一样挥之不去。
老板低声骂了句,光着膀子从床上起来,去厨房接了一桶凉水,推开面馆的房门,走到小路上双手举起水桶倒了下去。
水不是自来水,是自己找人打的小井,用电机把水抽了出来,井拔凉水凉的刺骨,水流从头顶经过鼻尖、胸口一直流到脚面,老板打了个机灵,拿起一块毛巾草草在身上擦了起来。
一个柔弱的身影走了过来,老板停住手里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女孩儿,女孩儿也停住了脚步,像一头受惊的小兽一样怯怯的看着老板。
面馆的招牌吸引了女孩儿的注意力,她悄悄的咽了口唾沫,轻轻的问:“现在还有饭吗?”
老板拧干了毛巾,顺手扔进了桶里,拿起桶向面馆里走了进去,“只有清汤面了,要吃吗?”
女孩儿点了点头,乖巧的跟在老板身后,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一把手擀的面条,一锅刚打的清水,水开后加一次凉水,水滚三次,加水三次,面就算好了。
老板把面盛进碗里,想了想,又剥了根葱,细细的切成葱花洒进碗里,又放了半勺盐,滴了几滴香油。葱油味顺着热气氤氲开来。
他把面碗放到女孩面前,转身打开了角落里的小电视,点燃了一根香烟,饶有兴致的看着烂俗的电视剧。
那里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人永远衣着光鲜,永远不会为生活烦恼,永远快乐。
女孩儿窸窸窣窣的吃完碗里的面条,突然盯着饭碗,右手紧紧的攥着筷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的滴在面汤里。
老板从眼角看到这一幕,扔掉了手里的烟头,去厨房端了一碗面汤,“喝了吧,原汤化原食。”
女孩儿止住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接过面汤喝了起来。
面汤很热,女孩儿脸上很快沁出了一层细汗。
老板看了看门外,想了想说:“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太不安全了。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在店里休息会儿,等天亮了再走。我不是什么坏人,没什么坏心,就是担心你一个人。你别误会。”
女孩儿再次点了点头。
“那我就去后面睡觉了。你可以关上店门,也可以不关,电视你可以随便看。”
“谢谢你。”女孩儿小声说。
三点半了,老板从床上起来,走到前面,女孩儿已经走了,地上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一张五块钱的纸币被细心的压在洗干净的面碗下面。
老板走出面馆,站在小路上。
火车快要到站了。
又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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