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老公都是普通打工族,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挤地铁,晚上七点又挤地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租住的农民房。照看女儿的重任自然落到了婆婆的身上,虽然老人家住不习惯大城市,但为了支持我们所谓的事业,孤身一人离弃自己熟悉的村落来到陌生的城市,照看孙女,为我们拖地买菜做饭。
婆婆是一辈子节俭惯的农村妇女,没上过几年学大字也不认识几个,文化水平不高。刚满60岁,但是头上有三分之二的白头发,白蒙蒙的。个子矮小大概刚过150,体重不到80斤,背有点微驼。由于一辈子在山上操劳,风吹日晒,脸上的皱纹和斑点格外清晰,因此看上去比其他带娃的奶奶外婆们年老。自己读书少,但是供养了两个大学生,大儿子还是他们山上第一个保送的研究生。
刚来城市的时候,婆婆整天嚷着头晕,说城里看不到绵绵不断的山,看不到满眼的绿色,摆在眼前的只有高楼大厦、坚硬的钢筋水泥。她大半辈子生活在山上,那是类似于井冈山这样的大山,层峦叠嶂,大山环抱着小山,一个山头比一个高,山连接着山形成一个大的群山。整座山都是客家人,听说他们的祖先为了避乱或者讨生活,挑着家担选择了这座无人居住的大山落脚开垦栖息。
山上满目翠绿,有汩汩泉水,山上人家不需要打井,只要用竹子就能将甘甜的泉水引入家中。如果不是因为儿子们,城市的生活将与婆婆关系不大。与我们挤在不足30平的出租屋,看着沉重的房租和水电费。她总是千方百计为我们省钱,看到附近的塑料瓶子和纸箱子,也会捡回家里囤积起来拿去卖。
我并没有因此觉得丢脸,只是狭小的房间真是没有空间堆放这些破烂,而且招蟑螂,也极不卫生,女儿还小,免疫力低,容易感染细菌。委婉地与她提过,她总是答应不再捡,但看到了瓶子纸箱又眼尖手快地捡回家。
老公自然不忍说。我们虽不是高薪阶层,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缺婆婆捡破烂这几块钱。而且再省也买不起房,对于房价来说捡破烂那几个钱真是杯水车薪,不,应该是杯水与大海的关系。但是,老公不忍拒绝亲妈的好意,这也许是婆婆在这个城市唯一可以挣钱的方式。她是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的儿子减轻负担。
时光回到二十年前的大山,供养着两个儿子上高中,大学。大的儿子念到了研究生,小儿子也念了大学,实属不易。据老公回忆1997年-2005年期间,婆婆在农闲时陆陆续续挑柴上街上去卖。
卖柴的季节多数在冬天,因为冬天山上人家终于不用整日整日摘茶叶、粮食也已经入仓、过冬的菜也准备齐全……稍微有了点闲功夫,山里人家是闲不住的。于是,婆婆绕过门前层层小道攀爬到对面的山头,沿着悬崖峭壁捡拾干柴。遇到逢场日子,挑下山去卖。
卖柴那一天,天刚蒙蒙亮,对面的人家尚未亮灯,对于婆婆来说那是一种胜利。山上人家在忙着摘茶叶或者双抢的季节,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开门,看看谁家的灯火已经亮了,像是竞赛一样。如果周围的灯火都没亮,你是第一个亮灯的,是有成就感的,是一种勤劳的胜利,好像在说整个村子我家最勤快。婆婆烧火匆匆热点剩菜剩饭填饱肚子,瘦弱的肩膀挑着柴火下山了。不足80斤的身躯,挑着百来斤的干柴,徒步走大约2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街上。
这条山路是怎样的呢?我没有走过,现在已经加宽铺了水泥。在平原丘陵住惯的人,走在这条加宽改道的水泥路上会觉得耳塞,感觉有了高原反应,耳朵嗡嗡嗡嗡地响。整个山路十八弯,海拔最高处达1000多米,虽说不是悬崖峭壁,但是从路边往下瞧一眼,准饱让你发怵,这要是掉下去胳膊腿准断掉,想想心里就害怕。山路沿着山势盘旋而上,一圈又一圈,到达一定高度,往下看,下面的田地和人家被山包围着是那么渺小,路的一侧是山壁,另一侧就是高而陡的石头、树木。
平常人家空手走山路也觉得辛苦,气喘吁吁,口里直冒大气。肩上的柴火压着婆婆的背更加佝偻了,是什么信念让她反复挑着比自己体重大很多的干柴下山,一斤只卖1毛到1毛5,来回走三四个小时,收获不足20元钱。还得算上捡柴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一个多星期所赚的钱是为了给子女上学的伙食费。为了子女能去山更远的地方,以后不用靠捡柴卖柴过日子。
这是一个母亲为子女的辛勤付出,一个星期迎着寒风走在山道上,捡起路边的干柴。一天一天积累到百来斤,再挑下山换那不足20元钱,寄给在城市中上学的儿子们作生活费。
老公跟我讲起这个旧事,我将他记下,也算明白他不忍说婆婆的原因。他们那一辈的山里人家尚保存农村的淳朴,每天辛勤耕作,不是摘茶叶就是种地,种菜,捡柴火,收拾屋子……一年到头总有干不完的活。为得是自力更生不让远在他乡的子女有负担,当远在他乡的子女需要他们照看下一代时,他们又二话不说才放下手中的农活奔赴他们所不熟悉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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