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一尾鱼,生活在世界的海洋里,亿万水压在身,却也不会窒息,我将不停地游荡,在水与水的魂牵间渐渐衰老,最后归去,像一块断桅残舢,在很深的拒绝或者厌倦才能形成的蔚蓝里,我梦见天边昂首的帆影——题记
下午两点,平素午睡刚醒的时间,我站在县院的门口,看着喷泉起起落落,突然感觉到了孤独。
其实前几天和朋友一起打牌的时候它已经隐隐冒出了头,我以为我早已可以自如地处理这种情绪,在人群,宴乐,书本,工作中为它寻找安放之地,闲暇时戴上耳机看着它在偌大的心灵旷野中吸收养分幻化出优美的姿态。可就在夏天的华盖被剥去的这个慵懒的午后,它伸出的分叉的舌,捕捉了秋光和水汽后,猝不及防地直透我的心脏。
原来日光下自以为富丽的我虚浮得一贫如洗。
我真的活在自己的轨道上吗?我以为有意义的事情,真的有意义吗?谁又能说得清楚到底有没有意义呢?
想起很小的时候家里橱柜上放着的一个橡胶底座的玻璃球,里面有亮晶晶的雪花,绿茸茸的水草,还有一尾塑料热带鱼。它的尾巴可以活动,当晃动玻璃球的时候,雪花会布满整个玻璃球,它就会在光亮的水里飘来飘去,好像真的在游动一样。我非常喜欢这个摆饰,经常上下翻动它,看着成百上千片雪花在我眼前弥漫出梦幻般的色彩,构成了另外一个世界,而那条热带鱼,是这个奇异世界的王,它可以在其中灵活地穿梭。我喜欢这条鱼,喜欢它的色彩,它的灵动,它的天赋,还有它的自由。
直到一个梦醒的午后,那个世界破裂,水洒满一地,那条鱼躺在雪花中间一动也不动,扭曲的色彩成了安葬它的殓衣。
它是自由的吧,可也是不自由的。它的游动是有意义的吧,可也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切说起来好像有问题吧,可也好像没有问题。
我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可能,你也是。
在看似经过自己精心设计的人生中,每天勤劳地学习、工作,下班后享用一顿美餐,累了上床躺一躺,玩会手机,高兴的时候练会吉他,看两本小书,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很自在,却又好像很不自在,就像那条热带鱼一样,当我的世界只在那个小小的玻璃球当中时,我的每一次摆尾、每一次游动都在彰显生命的活力,我随心所欲地掌管这片水域,但当我的世界扩展到玻璃球之外时,那我实际上只是一条被囚禁的塑料鱼,每天都在水里无规律地漂浮。
就看我把自己放到什么样的格局当中,做什么样的选择。
可就在于“选择”这个字眼,我们能“选择”做什么。我们有很多选择的空间,但当我们“选择”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给自己周围画上了一个圆圈,有的人视野开阔,圈子大,有的人目光短浅,圈子小,我们所追求的自由,其实并非我们想要的自由,只是在选择一副适合自己的枷锁,我们所有的力量,都只够在这个圆圈中固定自己,然后在不断地经历与成长,自我认知不断地破碎重建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下一副枷锁,下一个圆圈,就好像从一个孤岛跳到另外一个孤岛上,我们需要用尽自己全部的气力才不会落入海水中。有时候运气好,我们的圈子和别人的圈子发生了重叠,我们可以快捷地拥有更多的空间,我们就在不停地走,不停地歌吟中长大,有时候走着走着,我们把别人的圈子也当成了自己的圈子。并不是我们有多强大,而是两人或者更多的人在共享的大圈子里寻欢作乐时忘记了自己本质上有多渺小,我们就在一个时代的狂欢中忘记了自己的孤单,忘记了追寻下一个圈子,直到我们渐渐地老去。
像一条鱼不知道海洋时,它在自己的池塘里很开心,但是总有一天它也会厌倦这个地方,开始思考自身,开始思考活着的意义,只不过在这个节点上,有些人选择继续留在属于自己的池塘,有些人开始寻找自己的海洋,探索更大的世界。有的人乐于这样做,有的人宁愿蜷缩在自己的孤岛上,拒绝,厌倦这个世界。无论我们有再多重叠的圈子,再大的生活空间,我们有一天都会拒绝,厌倦,这不是圈子的问题,是生来就被放在我们心里的对世界对生命的探讨渴望,提醒我们要去看看更多的海域。
我突然想到很久之前一个朋友问我人可以有几份爱情,当时还在热恋的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只有一份。其实如果爱情只有一个圆圈样子的话,这话是对的,但实际上,我们在人生的每个阶段,自己处在的圈子不同,和我们有重叠的圈子也有不同,叠加起来的圆圈不同,爱情的面貌也不同。就好像你爱的是不同的人,实际上可能他们是一类人,你可以拥有好几段爱情,但那实际上都是不同的爱情,只不过都称作“爱情”罢了。
很多人都想着跳出这个圈子。庄子在《逍遥游》里给出了自己的方法,就是“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套用解释就是人如果能够遵循自然的本性,把握宇宙万物的规律变化,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就不需凭借任何外物。世间万物沧海桑田,遇到周遭的变化,学会去利用变化,就能像大鹏鸟一样,“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可是人能认清自然的本质吗?人如果受困于自己的圈子,又怎么去看清这个世界呢?社会上的许多人都这样做了,可我不知道他们被社会这股浊流裹挟到了哪里。鱼也好,人也好,如果我们跳不出这个圈子,就注定了我们找不到未来。就像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每天推大石头上山所面临的困境一样。
于是更多的人宁愿做一条不知道海洋的鱼,在面对与逃避间不断地摇摆。伊芙林的一篇小说《旧地重游》中有一个老人,一生以梦为马,放荡不羁,扬言宗教都是狗屁,却在临终之际,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划十字架。他想的只有一点,上天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圣保罗在被处死的前夕,告诫自己的属灵儿子提摩太:“我现在被浇奠,我离世的时候到了。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他思虑的不是自己的死期将近,而是继续充满胜利和喜乐地为自己的信仰作见证,殉道者悲壮的独白令人肃然起敬。
他还在自己的圈子里,只是因为有圈子之外大能的手臂扶持他跳出了今生这个圈子,跳出了人天生罪性的辖制,使得他的目光定睛在更遥远的未来乃至永恒,看到有“公义的冠冕为他存留”,在耶稣基督里得享自由。
这才是真正的、人世间找不到的自由。
你呢,你知道海洋的存在吗?你愿意做一条海洋里的鱼吗?你愿意得到真正的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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