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直放着一根陈旧的老烟筒。
老烟筒静静的躺着,原本光亮的表面已经上了白色的斑点。放在不起眼的角落,显得特别的凄凉。
老烟筒是外公留下来的仅存的念想。每每看到老烟筒,就会想起外公抽旱烟的样子,想起他那份特有的享受。
外公那代人抽旱烟,也只能抽旱烟。那时候的农村,生活困难,条件非常受限,有旱烟抽已经很不错。纸烟对他们来说,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烟筒是用竹根做成的。当然,不是所有的竹根都可以做烟筒,必须精挑细选。有一定的韧性,节的间隔不能太密,点烟口比吸烟口粗且硬度大些。找到一条较好的烟筒,要花费不少时间寻找。有些人只粗粗的自己做好,过于简单,也就用不了多久。倘若找到一条好竹根,一定会找专门的师傅进行打造,用铜片将底部点烟处包好。包好后的烟筒会变得非常精致,也非常耐用。
烟筒一般不过尺长,当然也有二尺过的,很少很少。烟筒中间绑个小袋子,也有专门的一个插皮,都是用来放放置点烟用的工具。烟筒都随身带,大多插在屁股后面的裤头上,用起来方便,还不占地方。
烟筒抽的烟丝都是生烟丝,闻起来特别的味重,呛人。烟丝有买的,也有自己刨的。
外公每年种很多烟叶。经过凉晒、去骨、刨制才能成烟丝。好的烟丝加工过程中适量的放些食用油,增加烟丝的醇度。这种自制的烟丝抽起来味特别浓烈,闻着会让鼻子很不舒服。听外公说,抽惯了这种烟丝,一般的烟他抽起来不够上劲。
外公出门,烟筒、烟盒、火机和点烟杆或纸这些东西一样不少,常年随身带,只要停下来休息便随手拿来抽上二口。
外公对自己喜欢的烟和用具,那是视如宝贝。我们不能随便动他的烟筒,特别是他包了铜皮的烟筒,如他的命根子。他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抽烟。晒烟叶比做什么事都勤快,从来不需要其他人帮忙照看好。
除了自己刨制烟丝,赶集他也常去烟摊上看烟丝。遇上好烟丝,外公肯定会买上一点回来。
父亲是个热心的人,和外公相处得非常好。那时候煤矿上很多广丰人,当时广丰盛产烟丝。父亲趁他们回去的时候顺便帮带些烟丝来。
广丰烟丝金黄,外表看起来透亮,味特别好闻,抽起来也没有自制的那么冲,外公特别喜欢。慢慢的,外公喜欢上了广丰烟丝。只要有空,父亲回家就能给外公带回广丰烟丝,这也成了父亲最能在外公面前炫耀的东西,也是外公常在人面前夸父亲的最好的见证。
外公有一个不算精致的小铁烟盒,已经用了好多年,很旧,挺结实,一直都不想换掉。出门检查烟盒,烟不够再装点,确保一趟出去不少烟。
外公抽烟特别喜欢有伴。在田地里做事,或是闲下来的时候,总会叫人一起抽口烟。每次,外公很大方着把自己的广丰烟拿出来让人家尝,特意加句是这女婿买的。烟友点上烟,深吸一口,把烟一吐,连连称道,这烟好,这烟好。
每抽一回旱烟也不过四、五撮,一撮烟外公要抽好些时间,直到里面吸不出烟来才会把烟灰吹掉。
抽烟的时候是外公最放松的时候,一手端着烟筒,一手拿着火,那望远的神色至今还那么清晰的在眼前浮现。
累的时候抽一把,困的时候抽一把,高兴的时候抽一把,痛苦的时候抽一把,闲来无事也抽一把。抽旱烟似乎能让外公得到某种寄托,也能让他得到短暂的休整。
外公是个急性子的人,脾气特别大,对我们管得很严。有时候发起火来,真的会拿他烟筒敲我们。烟筒敲那是从未有过的疼,看着都有些怕。
除了睡觉,烟筒从未离开过外公的身。没有烟的日子,外公跟丢了魂似的。记得有次,烟真的脱了节。父亲有些日子没回来,外公自己也没准备,实在瘾来了,他不得不去别人家问人家抽二口。有时候人家还会让他用盒子装点回来,解解急。没烟抽的时候,外公一次一撮,没烟冒出来,还在轻轻的吸着,一点都不舍得丢掉。
小时候,最喜欢给外公点烟。外公坐在凳上,我则半蹲着给他上好烟,再用麻杆点。外公抽着我点的烟,半闭着眼睛,总是乐呵呵地说,崽大了,真乖。
记得一次外公的烟筒丢了,外公连续好多天不说话,很是沉闷。偶尔会找人去凑合着抽几口,要不就是自己用纸卷烟丝来吸。自家纸卷的烟,抽起来特别呛喉咙,不是万不得已,外公不会这么卷着吸。
后来,生活有了些改变,用烟筒抽烟的人慢慢少了起来,有人发烟卷给外公,外公总说不够劲不够劲。
外公喜欢抽烟,为了方便点火,他收了很多麻杆。只要出去,他到处找做烟筒的材料。大小不一烟筒很多,但只有一些包了的烟筒外公才惜如宝。
外公走的时候,他也带走了一杆烟筒。而家里现在的这支烟筒或许是他藏在抽屉里,当时并没有人发现。如果当时发现了,肯定也并跟着外公走了。
老烟筒没了外公的相伴变得孤苦伶仃,独自躺在哪,像是一个故事,又像是年老的外公,守望着。
再也没有人用烟筒抽烟,这支老烟筒就成了对外公给我们的寄托,也记录着一代人的生活历程。回到家常拿起老烟筒,比试着外公抽烟的样子,眼眶不由自主的酸起来,泪滴悄然滑落到脸上。
闭上眼,那股浓浓的烟味从鼻边飘过,定是外公抽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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