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9)

作者: 陈家老爷爷 | 来源:发表于2016-10-25 13:23 被阅读0次

    天渐渐热起来。一天下午,小舅舅来了,说外婆要姊姊去,因大阿姨生了个女儿,去给外婆搭搭手,抱抱妹妹,得到爹的同意后,姊姊很高兴跟着小舅舅走了。我送他们到宁波路大门口。小舅舅摸出一张壹仟元的钱给我。我看着他们走后,站了会,想了想也沿着宁波路往山西路走去。在南面天津路与北面宁波路之间的山西路东边的人行道上靠着房子墙外一个小书摊。几个木板夹子上一排排的小人书,摊着两头用绳子拉住,木板夹上头靠墙,下面稍许离开些墙所以书不会掉下来,地上放了好些个矮矮的长板凳,供人坐着看书,夏天里,上面还拉了遮阳布。一百元借一本连环画看。我看了两本――题名:《武松》。这才回家。那姆妈正在我家上面的小平台上吸烟:“这么多辰光,侬到啥地方去了?”我不知怎么回答好,于是不啃声。那姆妈朝下面屋里看看,爹他们正在玩牌。那姆妈一把拖着我到邵家屋里,邵家姆妈一人在家玩“打五关”(用接龙牌的一种单人游戏)。那姆妈告诉邵家姆妈说我偷懒,不等在家里,出去闲逛。我不服气:“没有闲逛。”“好个小棺材,啥人教侬格,会顶嘴了。那,侬,到啥地方去了?”邵家姆妈帮腔:“侬老实讲就是了。”我就是不想说。那姆妈伸手过来欲扭我的大腿,我屁股朝后一撅,她一把摸着口袋,就转手伸进我的口袋摸出我看的小书找回的钱放在邵家桌子上,反手给我一记耳光:“小棺材,钞票啥地方来格?是不是偷屋里的?”“没有!”“冷棺材,嘴巴牢。”一下子上打下踢。邵家姆妈看着她打,坐在桌边还说:“小囝家要老实,拿了,就认个错。”“没偷,没偷,就是没偷。”邵家姆妈看着我说:“看不出,小赤佬倒犟。”那姆妈也气坏了:“好。我今朝不搭侬算账,看我明朝哪能收拾侬。”我横了心,不怕。三人僵着。这时曾家白脸少爷款款而来。那邵家姆妈忙着让座倒茶。曾家少爷对邵家姆妈说:“邵格里这趟赚了一票啦。”邵家姆妈满面堆笑地说:“多亏你透信息给他,他是木头人一个。谢谢侬了。”“谢啥,炒金子,没有消息是很难的。”“好得乃爹有消息,今朝我在上头搭侬准备好了。”手朝阁楼上指指。然后,拖着我走出家门,到了楼梯口放开我自个儿下去了。我到自家的平台上想:下到家里去吧,爹只管自己打牌,倒不如上去晒台上。在晒台上想想刚才的冤枉事,心里就是一个狠字。想着想着,忽然感到一丝奇怪。那曾家少爷一来,邵家的为什么总要把家让给他?我决定去看个究竟。我走到邵家门口,外间沈伯伯正低着头在纸上划字,我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房间里没人,只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于是我轻手轻脚地爬上邵家的木梯,一格、二格、三格。探头上去,两人横在床上,中间一只盘子,盘子里是吸鸦片的枪,曾家少爷的一只手从那姆妈对襟短袄中伸进去。过一会,大概抽完了,他缩回了手,两手朝上一伸,坐了起来。我急忙缩身下去,悄悄地朝外溜去。到了过道,再到平台,趴在西面栏杆上装着朝楼梯下看着,好一会不见人出来,我再蹑手蹑脚的进去,两人没下来,再爬上去看,只见两人光着屁股迭在一起。嗯,在做坏事。怎么办?边想边退出来。我回到过道上,可心犹不甘。再返身进去。这次,一走到邵家门口,就与剪字的沈伯伯打个招呼:“沈伯伯,侬在剪字啊。”再蹬蹬地进了邵家,往椅子上一坐,把摊在桌上的牌哗哗地撸了撸,排成四排,再推出一排,二只二只分开,分成四对,拿过骰子一掷,按点数分好,再二张“啪”地一反,看过大小,推开,如此,四排牌都翻过看过,再撸得哗哗地。一会,曾家少爷才衣冠楚楚地下来,走到桌边,摸出一张贰仟元的钞票放在桌上:“已巳给侬买棒冰吃。”我朝他看看,将钞票往地上一撸:“啥人要侬钞票,我又不认得侬。”说完,立起身就飞奔出去。直接到自己家,往爹身后一立,刚想开口,坐在爹对家的一位阿叔说:“已巳个来得及时,我香烟吃光了,侬搭阿叔去天津路的香烟店里买包十支装的美女牌香烟。”我接过钱去买香烟。回来,看那姆妈笑容满面地坐在爹身后,我把香烟给阿叔后,那阿叔接过香烟,把找来的钱给了我:“去,买根棒冰吃。”我朝那姆妈看看:“不要。”那阿叔急于摸排,将零钱往我口袋里一塞,我要拿出来。爹发声音了:“今朝阿叔赢了,你就拿着吧。”我傍着桌子边走出来,走到爹身边时,那姆妈一抬手,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将我拉进她的怀里,我的心别别跳,心想:身上不知哪里又得遭殃受苦了。她却抚摸起我的头。我全身紧张地呆了一会,见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像鸟看到笼子打开门,蹭地飞了出去。那姆妈在后喊:“当心,不要――”她的话没说完,我却因心急慌忙一脚踏空趴倒在四格楼梯上,又飞速地立起来奔了上去。“看这囝,惯痛哇?慢点。”她坐在那里,嘴上说人没动。我心定了。

    第二天,爹出去前问那姆妈:“今朝下午到静安寺去哇?”“今朝天热来,以后再讲。”上午无事。吃了饭看那姆妈横躺在床上,两眼闭着,我想溜出去到小书摊上看书去。刚要踏上第一格楼梯,一声:“到啥地方去?”把我拉住了。我回过身去看她,依旧两眼闭着,我以为她说梦话,再举腿“哪能?”我像霜打树叶――蔫了,回过身去看着她,她张开眼拍拍床沿:“过来。”我只得走过去离床一步远立定。她猛地坐了起来,一伸手抓住我的胸口的上衣往下一拉,同时伸出脚,一脚踢在我的小腿骨上,我扑通地跪了下去。她两手扯住我两耳朵左右前后的扯动:“侬讲,昨天钞票啥地方来的?是偷的哇?”我不想回答,也不想哭出来,可这样狠命地扯动,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见我咬牙切齿的样,放开两手,一拳打上来,我左脸颊挨了一拳紧接着右脸也受了一拳,这就熬不住放声大哭了。她站了起来一脚踢过来,我就势往地上一倒,哭着滚着往走道方向,到了走道,我立起身就想往上面逃。她二脚三步地在我面前到了上去的楼梯前,我透过泪眼看这形势,横下一条心,低下头狠命地撞去,撞得她四脚朝天倒在四格楼梯上,不等她反应过来,回身就关上门,把插销插上,将她关在门外,我一面哭一面骂:“侬这个坏女人,烂污货,不要脸。”她在门外倒没声音了。我在里面哭诉着她的种种恶行、臭行和残暴。过了好一会,我也哭累了骂累了。她才敲门:“已巳开门,我不打侬了,侬开门。”我不理她。过了会邵家姆妈也来敲门让我开门。我也不与理会。又等了会,那姆妈再敲门,并说:“已巳,侬开开门,姆妈让你撞得背脊骨要断了,侬快点开门。”我等了会,想想开就开吧,反正,今天我豁出去了,不怕你了。门一开,那姆妈一手反在背后上下撸着背脊骨,一手扶着门走了进来。她到了房里,先从拎包里摸出一小纸包。我知道,她又要吃白粉了。果然,坐下后就找自来火,从香烟盒里拉出锡纸。她一边吸一边让我到背后,撩起她衣服看她背上,正有块乌青。。吸完,她要我端盆水来说是要揩身。我端了水来就想走,她说:“外头热来些,还是房间里阴凉,侬把门关上就是了。”我关上了门,低着头站在过道里。她说:“这么个小人也怕难为情,侬小时候睏到床上就要摸我奶奶,有啥难为情,抬起头来,看。”我略一抬头也没看她又低下头。她又说:“你过来,帮我擦茶背脊。”我只得过去,看她挺起两个奶奶,手拿毛巾等着我,我走到她身后,接过他递来的毛巾帮她在背脊上擦了两下,擦到乌青处我轻轻地撸过去,她本来两手撑在桌上让我擦背的,我刚停下,她就转过身来,一手接过毛巾,一手就来拉我另一只手往她奶奶上按,我猛地挣脱,一下子就跑出房间开了门上去,她急忙喊:“讨债鬼(上海话读JV),门搭我关上。”我只好返身下去拉上门。怕她再啰嗦就直接下楼去了,到大门口想了想,还是到小书摊上去看小人书吧。这天晚上,半夜里被人吵醒了,屋里和里面朱家两家都亮着灯,我醒来时,两个警察正从朱家屋里出来,到我们屋里,一进来,那姆妈赶紧递上香烟,并泡上茶。警察来调查户口,登记名册,说是要办身份证,最后所有在籍人员都要按手印。那姆妈对两警察说:“阿拉两个小囝睏在阁楼上,要不要叫醒他们,让他们下来按手印。”一个警察说:“算了,小把戏你上去让他们按个手印可以了。”“长官要不要看一看啊。”“算了,算了。”那姆妈就上来,将我一手的大拇指在姊姊的名下按了一个手印,又将我的小手指在我的名下按了手印,下去交给了警察。警察看看没说什么。爹对那姆妈示意了下,那姆妈从枕头边拿出一叠钱给了警察,警察站起来佯作推脱,随手就接了过去,笑容满面地说:“好,你们休息吧。”

    不知怎么的,打牌的人不大来了,宋伯伯几乎不来了,樊伯伯还时不是时来吃夜饭。白天,爹和那姆妈常去玉佛寺、静安寺什么的,不去寺庙的话,带着阿芳姐去大光明、大上海看电影享受冷气。阿芳人生的白,嘴巴活络讨人喜欢,更有一点是她身材十分好看,胸部高高的突出。那时的姑娘胸部都是平平的,因为都穿着一件紧身马夹,不让乳房显山露水的,而她因家里有钱就用上了当时说来是时髦的奶罩了。这天阿芳姐和爹他们谈得高兴,我突然说:“爹我要读书,阿芳姐的弟弟伟荣都要读二年级了。”爹这次倒是十分爽气的答应了。阳历八月初的一天下午,爹带我到宁波路前江里,走到弄底有家私立前江小学去报名,。一位胖笃笃戴眼镜的女老师姓翁,问了我名字岁数后问报几年级。我抢在爹前说了:“二年级”爹朝我看看。那姓翁的老师在桌上几叠纸中抽出一张语文卷,一张算术卷,让我到旁边桌上去做。等我做好交给翁老师。翁老师看完卷子批好以后放下,对我们说:“好,八月十五日来注册交学费,学费是肆拾伍万。八月廿三日开学。”啊!我要上学了。

    在八月十四日下午,楼下人们在大声嚷嚷:“户口米来了,快去轧户口米啊。”那姆妈听到了,让我快去。二零九号西隔壁第二家是家米店。米店门紧关着,中间排门板上挂着木牌一块:“今朝无米,明日请早”八个字。人们在米店门外嚷嚷着,敲门者有之、骂娘者有之、更有人鼓动放火烧米店排门板,气势汹汹,群情激愤。看这情景,想到:怪不得电台里(特别是大中华大陆广播电台)人们在唱滑稽“小快乐”的节目里,老是点播他唱“米蛀虫”一曲。米店的二楼上,在打开的窗户后站出了一个人,他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手:“市民们,市民们,政府配给的户口米是到了一批,以后还会陆续地来,大家不用担心。”他的话没说完,人群中一个人的嗓门比他大:“谁相信你这个‘米蛀虫’,你们就是要囤积居奇,好买高价赚暴利!”于是有人喊:“把店门砸开!冲进去!”还真有人搬来这儿早市的菜场桌子(宁波路,从河南路到山西路这一段十一点前是菜场)一、二、三地去撞门了。一会儿警笛狂鸣,一辆车头上架着机关枪的警车呼啸而来,人们这才像潮水般退了下来。警察中一人朝气愤的人群看了看:“怎么?准备干什么?”“我们要吃饭!”警察:“人是要吃饭,可不能乱来。”“米昨天就来,到今天还不卖,这是为什么?”警察朝米店门口看看那八个字的牌子显眼地挂着。他去敲开门问了。然后再回到人群前:“米店说就准备卖米,问题是米到得不多,需要大家有秩序地购买,他们马上出来个人,作安排,大家听他的指挥吧。”米店里走出一个年轻人。警察们退开,上了车,警车开走了。人们一下子把那年轻人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地责问,他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这时人们涌动着,方向是朝米店涌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挤到了头里,傍着那年轻的店员。那店员用手作成喇叭状,套在口边:“市民们,米总是要卖的,不然我们吃什么?但有二点:一,你们带了身份证吗?买米要剪下身份证上相应的号码。二,米不多,卖完为止,再要米来,就得将今天收到的号码交上去再送米来。所以身份证是关键。带了身份证的人,现在就站到我面前来。”马上有几个人站到他面前,互相推搡起来。而我为了找那姆妈,反而挤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她了,她举着身份证摇了摇,我再往里钻。那可不容易了。好不容易又钻了进去,可已到了很后面了。好在那年青店员看到我笑了笑,他对后面的人说:“这个小弟弟早就来了,我并不认识他,他是刚才被大家挤出去的,现在又进来了,可怜儿,大家能否照顾他一下?”他征询后面的人:“能否让小弟弟排进来?”人们同意后,我得以排着队了。他让编好号的人可以散开,等着店里喊号,进去买米。”不一会,我背后衣服上有了号码,编着号的人不紧张了,排队也宽松了,我看了看前前后后,小孩子就我一个。前面的人,在进去的人背着米出来才能进去,等挨到我时,那姆妈到我身旁,里面的人一出来,她就进去了,门两边站着的店员看她肩背上没号不让进,她再把我叫到门前,这才让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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