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意识里的皇权

每读史书，总是为春秋战国时代而感到惊叹，那是一个当时尚有周天子、亦可纷纷说魏齐的时代，那是一个有才能有思想的人即可找到自己的立身之地并图谋发展的时代。换句话说，在那个时代，人性的力量和光辉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向外拓展，而不是压抑自己。

平民意识里的皇权

但这种状态在公元前221年，秦王赢政统一六国后即嘎然而止。运气好的话，要再等上几百年，直到汉末三国魏晋南北朝时代才堪堪和春秋战国略有一比（但可惜的是，这也是一个民不聊生的时代）。再往后，再往后啊，就可惜啦，一直没有再出现这样的时代，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了。

那么，为何这种人才辈出、百家争鸣的时代在秦国统一时就结束了呢？这不得不说到封建和集权。

（一）封建与分权

平民意识里的皇权

周武王灭商之后，大行分封诸侯，而天子之权仅限于周王畿，天子对诸侯其实是没有多少管辖之权的，因此田齐取代姜齐时，周天子只当不知。诸侯取得封地之后，可以再分封大夫，同样，诸侯王公对大夫的管辖之力也有限，这才有大夫坐大、三家分晋。大夫取得封地之后同样可以养士，士可以养隶。在自由人这个纬度上，士就是最基本的单位了。所谓士者，歪好读一两卷竹简就可以算做士了，大字不识那没办法，只能务农谋生了。

在士这个视角看来，权是分散且并有限的，没有绝对超然的权力能管住自己，因此个人自由的纬度相当大，欲魏则魏，欲秦则秦，比如吴起先魏后楚，张仪做了秦相还能再做魏相并复做秦相。一个有才之人终老一国反而很鲜见，即使如廉颇老矣，尚能走赵去魏再往楚。

因此，这个时候，人性可自由发展，思想也可自由发挥，有才不怕没有用武之地，即使是昨日黄花，亦可混个教书匠当当，比如孔孟是也。士子对权力并没有那么多禁忌，想要即可极力争取，无欲则老实做个平民。同样，士子对权力也没有那么多压抑，其位在上者其权也终究有限。

但这个局面在商鞅变法及秦统一后即不一样了。

（二）改制与集权

平民意识里的皇权

商鞅在秦孝公时于秦国变法，改分封制为郡县制，换句话说，之前王的权力止于大夫，而郡县制后王的权力可以直伸至郡县，再加上商鞅的连坐之法，秦王的权力触角几可伸至每一个秦国平民。通过变法，秦王一举剥夺了世族、大夫、士的权力，并将秦国每一个人的权力都集中起来，这就是郡县的必然集权属性。（这也是秦能统一六国的原因之一）

这个情况下，士的处境忽然非常不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瞬间，士竟然无处可去，所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竟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比如，商鞅变法之后，士子纷纷入秦，为将为相，如范睢、蔡泽、李斯，但几乎无秦国士子往山东跑。这对于秦国的士子来说，相当于失去了一种选择机会，失去了和上位者讨价还价的一个重要筹码。压抑，不是一般的压抑。

其次，士忽然发觉，王的权力无限之大。之前，天子和王高高在上，几乎管不到一个士子，可是，现在，每一个平民都在王法的笼罩之下，噤若寒蝉，再也不能为所欲为，此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憋屈啊，还不是一般的憋屈。

士就在这样的压抑与憋屈之中，迎来了秦的统一。

（三）统一与皇权

平民意识里的皇权

秦统一之后，集权有增无减，先还有相权与皇权做些制约，然后相权也被逐步罢掉，皇权被无限放大。皇权可以在无限大的范围内为所欲为，丝毫不考虑正确与否及他人感受。皇权没有内在制约，只有外部制约，如清末，列强入侵，皇权在列强下匍匐，但仍在国民头上高悬。

此时，士再看待皇权就有了一些复杂的况味。从最初的一些憧憬与不屑，到现时的恐惧与嫉妒，于是一些人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另一些人喊出了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

但是，幸运儿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仍不得不在这种压抑、憋屈、恐惧、嫉妒中苟延残喘。

可是，眼中有了皇权的影子，心中又怎能不悸动，现实中又怎能不行动？这种复杂的的心理在时间的积累下就形成了今天的男权。

（四）男权是皇权的影子

平民意识里的皇权

一些人初掌权力的滋味，就在自己控制的圈子里颐指气使，眼中再也没有别人的界限，但对待上级之时却又毕恭毕敬。这是皇权的意识。

一些人在外部环境中连拥有一个小圈子过权力的瘾也办不到，但这不妨碍他在自己的家里边当一把土皇帝，管妻管老管小，一人说了算，不容他人有置喙之处。这是皇权的影子。

也许有人以为，今天皇帝消失了，那么，男权的意味应该减弱才对。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在古代，由于权力运行的高成本模式，自古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也就是说一村一里大部分事情靠的是农民的风俗约束。但今天，集权更加严重，且借着人均产出的提高，可供养权力集团日益庞大，运行成本不再是问题，不是皇权的皇权已可以轻松插入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并且，伴随着时代的进步，权力的滋味与诱惑更加引人著目，所以普通人心中的恐惧与嫉妒是有增无减。更紧密相连的，外部恐惧有多严重，内里行权就有多霸道。最终的结果是，借尸还魂的皇权在男权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恐惧让人压抑，嫉妒让人扭曲，这就是今天男权者给人的印象，人性的光辉和人格的力量遍寻不见，那种思想的姿意奔放再也找不到栖息之地。

然而，这不是最悲哀的。

这种状态并非不可破解，但悲哀的是，习惯了有皇权存在的一些人从骨子里就不愿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权力。（留待后叙吧）

本文完。

备注：本文只讨论男权，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另找机会讨论下女权。

鸣谢
《帝国的终结》，易中天
《巨婴国》，武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