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记忆
离别
对于宋南极，初一上学期的生活是一丝忐忑+一丝惊奇；初一下学期的生活是一丝沉闷+一丝残酷；初二上学期则是八丝平稳+两丝放纵；而初二下学期是一丝危机+一丝离别。
初二的下半学期的期中考试成绩，整个八班的总体成绩都下降了。而且在学校公布的初二百名榜上，一向雄踞榜首的八班只有十八个人上榜。
于是乎，老吕怒了，有些人该倒霉了。
放暑假前一天，学校开了第一次全校批斗大会。
早上九点钟，太阳正式开始发威的时候，批斗大会也正式开始了。
全校学生按班级在初二教室前边的空地上直挺挺的站着。教室前的台阶上是神情严肃的校领导和各年级班主任。
校长张黑蛋身穿黑色西服，脚穿锃亮鳄鱼皮鞋，一双放着利光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他面前的这群被寄予厚望的学生。
同学们还带着稚嫩的脸上是神情各异。
台下的学生队伍已经集合站了快二十分钟了，台上的领导都已就位，但没有人说话。大部分同学都感觉到了空气中凝重的气氛，可还是有那么些个二五眼的IDIOTS在时不时的交头接耳，窃窃私笑一番。
胡彦斌在队伍最后边低吼一声：“刘飞侯杰，你俩喵长脑子是不是啊？还娘比的在那叨叨。”
俩人立马闭嘴了。
“说，接着说。今儿个我看你们能说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们不说话了咱们这会再开始。你们要是一直有话说，那咱们就一直在这么这耗着。”张黑蛋手里拿着喇叭筒不怒而威的说。
台下立马安静了，没有一丝声响。
“说完了都？”张黑蛋扫视全场，“那接下来该我说了。”
和以往不同，这次大会没有让教导主任带头讲话，而是校长大人亲自出马率先发炮。
张校长站了起来，略显臃肿的身子撑得一身西服圆滚滚的，已经谢了的顶用几缕头发盖住了。宋南极始终认为自己在张校长身上能看到大多数现代机关领导人的风范和体貌：有威严，权利带来的威严；有派头，衣着打扮带来的派头；有肚量，肚子始终像是怀胎三月的；有腔调，出口总是教书育人，悲天悯人的姿态。
不同的地方可能就在于有些人言行一致，有些人满嘴放屁罢了！宋南极觉得张校长是属于前者的，因为他办的这所学校在头几年的确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切切实实的输送出了不少好学生。
此刻的他在清风中仍然难掩怒气，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高声说：“今儿个为什么我要给大家开这个会？这是个什么会？开这个会要解决什么问题？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你们是咱们学校头三届学生，是咱们学校的希望。咱们学校能不能一炮打响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尤其对于咱们初三的学生，中考马上就到了。本来不想占用你们上课的时间，可是今天咱们必须得把话说清楚了。我相信咱们学校99%都是好学生。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今儿个咱们就要把这些个老鼠屎给清理出去，给人家那些一心一意好好学习的同学们创造一个理想的、安静的、和谐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对于那些不好好学习，无视学校秩序，违反学校校规的害群之马咱们绝不姑息。绝不姑息，一律严查、严办。这些害群之马害的不仅仅是咱们学校的名誉，更伤害了他们在家辛辛苦苦为了他们拼命努力挣钱，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父母们！”
“今儿个咱们开这个会我就是要重申几点学校的重要规定，所有学生必须严格遵守，一经发现，立即开除，绝不姑息。中学生守则里头对于每位同学的行为都有明确规定，你们每个教室里头也都贴了。我不再赘述那些条款，就是实事求是的根据确确实实的发生在咱们学校学生身上的事给大家说清楚，哪些不该做，不能做，做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第一，打架斗殴。光这个学期，这才过了一半，咱们老师们就发现了两起打架事件。一起是初一的刘某某、李某某纠结校外的不良少年，将初三的孙某某打成轻伤。二是初三的侯某某纠结班里十几号男生报复性殴打了另外一个班里的一高某某，造成其住院一个星期，头缝七针的重大事故。这些肇事的同学待会我会一一逐个点名通报，毫不留情。你们不给自己长脸，也别想让别人给你们留脸。”
“第二，到处赊账。咱们学校有个别同学啊，家庭条件也不能说差，父母给的生活费也不能说少，可怎么不但没回都花个精光，还能到外头欠一屁股债呢？”
宋南极听到这话的时候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大胖。
“就说这个赊账吧，在咱们学校里这个小卖部里头赊账也就算了，竟然还跑到镇上的饭馆里头赊账。再翻开人家的账本看看，那些个赊账的同学日子那过的叫一个滋润啊。顿顿有酒有肉，还断不了来一个鸡鸭鱼什么的。你们这个干什么？这是腐败，比贪官污吏好不到哪去我告诉你们。你们爹娘送你们过来干嘛来了？享福来了？给饭店老板送钱来了？你们可曾想过，当自己坐在饭店里头的雅间里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时候，你们的爹娘在干什么？他们要么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种地劳作，要么就是忍辱负重在机关单位或是工厂里边恪尽职守。你们在学校所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他们用汗水、泪水甚至血水挣回来的。可是你们呢？在只管自己享乐开心的时候想过他们吗？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自己近十年的寒窗苦读吗？别想着我就是过来混日子，混个初中文凭，混个高中文凭。我告诉你们，咱们学校绝对不允许有这种‘混’的思想，要是有的话你趁早滚蛋。”
“第三，那就是咱们学校绝对不允许有谈恋爱的情况发生。孔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过来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学生就是你们目前的职位，学习就是你们的职责。青少年谈恋爱不仅耽误学业，更会影响你们的前途。有的同学这个时候可能会问了：那社会上也没有谈恋爱这么一个专门的职位啊，那俺们岂不是一辈子不能谈恋爱了？这里我用几组数字来回答有这个问题的同学。90年代：小学升初中，淘汰20%；初中读高中，淘汰80%；高中读大学淘汰80%。”
注解：此数字来自网络，可能不尽准确。如有知情者请告知准确数字。这个数字宋南极在上了大学之后按照宋家庄的情况统计了一下。就自己那届而言，小学升初中宋家庄小学的升学率是100%，因为乡中是小交点钱都能进的，所以20名同学都上初中了。但是其中坚持到初三的就只有不到一半了，而考上高中的是4个人，也就是淘汰了80%。上大学的就俩（二本及以上）。至于宋春海和宋云峰他们那一届，上初中的也是100%，上高中的就是5/26≈20%，上二本线的则只有一个。
张校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如此之高的淘汰率，试想一下除了努力学习之外你们还有什么办法能从几千万人中脱颖而出？大家进入学校的目的是什么？不是谈恋爱吧。那因为谈恋爱而耽误了学业岂不是得不偿失。比起以前的匡衡凿壁借光，孙敬的头悬梁和苏秦的锥刺股，咱们现在这么优越的学习条件摆在你们面前，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珍惜呢？难道物质条件的优越就必须意味着意志精神的沦丧吗？谈恋爱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谈恋爱的时机。什么时候该谈，什么时候不该谈。我明确的告诉你们，现在就不能谈。咱们学校也绝对不允许有这种影响学生学业的行为发生。这是为你们的家长负责，更是为你们自己负责。”
“能进入咱们学校的那肯定在原来的小学都是尖子生，都是想着能通过咱们这个学校来更进一步的提高自己，长学问，长知识，初中毕业的时候能考上一个好高中，高中毕业了能考上一个好大学。这才是你们来咱们学校的目的，不是吗？如果说你们想谈恋爱，那何必让自己的父母花这么多钱到咱们学校来呢？随随便便找个乡中，找个县城里的中学，花的钱又少，老师管的又松，对不对？谈恋爱，吸烟喝酒，打架斗殴，随便怎么着都没人管你。再咱们这儿，班主任老师课堂上管的严，自习课还得时不时的到教室里头转悠几圈，半夜不睡觉还查夜。你们要是觉得说这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那好，你可以回家了。或者说另谋高就了，因为咱们这个学校是一个军事化管理，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一切的学校。如果说今儿个你们谁能站出来说我保证我谈恋爱还能考上重点高中，那么我没话说。你们谁敢站出来拍着自己胸脯说这句话？”
“是学生就得守校规，不守校规的学生就不能称之为学生。学校是干什么的地方？那是学习知识，提高素质的地方，不是让你喝酒打架谈恋爱的场所。所以一旦违反了校规就必须接受惩罚，谁都不能例外。咱们学校对违法校纪校规的行为是也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我不管你是局长的儿子，县长的儿子还是市长的儿子，只要在这个学校，只要你违反了学校的制度，都必须受罚。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惩罚不足以正校规。既然你们不想好好学习，那咱们就成全你们。该开除的开除，该留校察看的留校察看，该记大过的记大过。”
“接下来我念到名字的都站到前边来。让大家伙儿都看看是谁给咱们学校丢了脸，是谁面子这么大能让全校师生都都在这齐聚一堂专门为他们开这个大会。你们既然不给学校挣面子，学校也不会给你们留面子，反正对你们来说面子也是可有可无。”
“接下来我叫上名字的同学都站出来。”
闻听此言，台阶下边本来昏昏欲睡的众同学们像是被打了一针似得立马来了精神，都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开始捕捉学校里公开审判的“犯罪分子们”。
首先上场的是初一的两名学生，两名经常到宋南极他们宿舍找杨永山、张文武抽烟聊天的“二流子”。此刻的他们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脑袋低垂仿佛是传说中躲避危险的两只鸵鸟（实际上鸵鸟此举可能并不是为了躲避危险）。
接下来上场的还有张文武和杨永山，这是宋南极所始料未及的。即使到现在宋南极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他们俩也会是那场批斗会上的典型。
再后来上场的除了那次和张文武打架的那个初三的瘦高分头男之外，宋南极就一个都不认识了。
大胖没有出现在张校长的那张名单上。
而当时的宋南极对于“警告”“严重警告”“记过”“记大过”“留校察看”等名词基本上没有什么深层次的理解，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次批判大会对于他和他的同学们意味着什么。
直到初二第二学期期末考试结束之后，他才明白，原来他要跟某些人SayGoodbye了。
赛由那拉的名单如下：
张文武、杨山、刘晓宇、刘飞。
多年以后宋南极回首往事写下了如下的几段话：
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离别对于两年同窗的我们意味着什么，尽管跟大胖他们的关系很好，可是他们的离开并没有给当时的我带来丝毫伤感。不知道是学校“一切以学习为重”的政策让我们变得麻木，还是年轻的我们其时并不懂得珍惜。初二期末考试之后我和这些人再没有见过面，即使后来我在QQ，人人网上搜索过无数次，可均无功而返。
张文武临走前送了我不少东西，几盘磁带，几个好看的笔记本。记得曾几何时，我因为考了个好成绩，就被姑父推荐要转到当时更为有名的到寨头中学，而你似乎也早就有了转学的准备。又一次，我们一起在宿舍听着随身听，里头放得是迟志强的《打工十二月》，你提议说既然都要走了，要不一起改编一首歌吧，就当是送给彼此的礼物。于是乎，我们就写下了那首至今都无法忘记的《今天我真的离学校》：今天我就要离学校，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只知道自己该走了。明天我就要离学校，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只知道自己该走了……
可惜到最后离开学校只是你，而剩下的那个本来说好一起走的那个，不但没有只言片语的送别，甚至没有一丝伤感。
大胖的走显得有些突然，却也并不出人意料。批判大会结束的第二天天，我们都看到了班主任找他谈话，谈了很长时间。没过多久的一次户外谈话中，大胖少见的，略带伤感的说我说了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X，或许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我看着他，没有吱声。初三开学的时候听说了大胖转学的事情，我只是惊愕了片刻，有没有片刻的、些许伤感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唯一记得是自己很快就将大胖这个名字甩出了我的初三生活，并很快结识了新的好朋友。
现在想想自己面对友谊时的态度真的挺让人心酸的。我不知道是当时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学习学傻了，还是自己天生就情感淡漠。几十年过去了，真的想对曾经的好朋友们说三组词：对不起，谢谢你们，我想你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