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

一

我出生在农村，家里并不富裕，爷爷是个乡村教师，但早已经退休，他退休那天，来了很多老师，但我都记不清了。

在村子里最多就是各种乱跑，可还有一种乐趣，就是听奶奶讲故事，跟许多小说里相同，听奶奶讲故事影响了那个稚嫩了童年。奶奶的故事很多，但也很少，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可总是不够，总是希望她能讲些新颖的，可惜，她也不知道怎么编，所以我还是很怀疑她讲的故事是真的。

总是在夜深人静，星星温柔的时候我就开始听，从鬼开始，到神，到人，到天，到地，越来越远，于是，奶奶睡着了。

我总是在迷糊之间突然清醒，然后晃着奶奶叫她继续，奶奶也是迷迷糊糊的说着，“那年……那，那……年”紧接着就是呼噜声，我就会不满的抓着被子，听着她的呼噜声睡着，月光也是睡了。

二

爷爷退休之后，没事就教我读书写字，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我也是他的最后一个学生。那些唐诗三百首和各种汉语拼音在没有上学前我就学会了，唐诗也成了我炫耀的资本，也成了后面不能分割的感情，这些都是后话。

爷爷是我最崇拜的人，他就像会魔术一般，在小时候简直是无所不能，哪怕长大了，他也是最耀眼那个。

桃树枝干能削成一把木刀，用木棍和纸做风车，他会折青蛙，他能用纸折飞很远的纸飞机，飞到田野，飞到山脚，飞到时光的那边。

那时候天总是蓝的，是清晨的柔光和清凉，是早晨的大石头映射的蓝光。爷爷也是清晨的，他总是用宽厚的手摸着我的头带我去买东西，我含着冰淇淋乱跳，他就会告诉我人走路要伸直双手，前后摇摆，一步一步跨，要背挺直，精气神出来。我听不懂，继续乱晃，只有偶尔会突然想起来，挺直背，有样学样。

他是老师，也是爷爷，我感受不到老师的威严，可能跟我在一起时他只是爷爷，教了我许多，可能除了我那个年龄之外的，他都教我了，为人和算术，我是他最后一个学生，他可能也这样想，以至于后面我的弟妹们他都不再教导，或许是老了，或许是泪了，我长大了，我可能可以教他了，但是却经常被说不懂事。

他也经常说“人走路，手伸直摇晃，背挺直，一步一步走”，慢慢走，慢慢走，走出那条路。

三

村里就是一群小屁孩的乐园，到处跑，到处蹭动画片看，我记得当时一部叫大角牛的动画片正火，一群小屁孩玩角色扮演，什么如如水，如翼，各种法宝特技层出不穷。一群人手张的老大，做出翅膀的样子到处跑，也会去找树枝木棍当武器，看到中意的还会带回家，连续几天拿着它乱跑和炫耀。

偶尔在田埂里乱跑，从高处跳下来，一个个比，谁跳的矮就笑话他，一群人乱笑，然后跑到高高的山顶做着，看村子里最后的夕阳逝去，一半影，一半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伙伴找不到人了，那么多在一起的就剩下自己，回头又看见一群人在一起跑，跑过去又剩自己，不会在想着从高高的田埂上跳下，生怕扭到脚，不会像傻子一样去在山里乱窜，生怕弄脏衣服，不敢去村子乱跑，因为都不熟悉了。

人越来越少了，都化作泡影散开，像村里最后的夕阳，一半影，一半光。

四

上学了，我却不喜欢去，总是乱跑，跟爷爷奶奶打好招呼去上学，却偷偷跑去山上躲着，老师找到家里，爷爷奶奶满村子的找人，这已经习以为常，经常躲的几个地方，也经常被找到，免不了责怪和疼惜，可我就是不想上学。

理解不了上学的乐趣，只想自由自在的乱跑，回不到不上学的时光，只有老老实实的去。

经常不去，经常被打和骂，挨揍很正常，毕竟对于农村来说，孩子上学是人生最重要的，那句你不上学你还能干嘛，那句滚，给我滚，时刻在心间萦绕。再回到那所小学，从校门开始走，走一步就一步的累，走一步就一步的疼，走着走着就想哭，那稚嫩的童音和欢笑都遗忘在了好几年前的昨天，再回首，万物凋零。

五

转学到了乡里，不认识同学，很是尴尬，相处了好久，发现他们贼笨，我很久之前就会的东西，他们居然不会，我背了那么多的诗和懂那么多字，他们居然连见都没见过，于是我靠这个成功上位，当上班长。

我觉得没什么好炫耀的，我更喜欢一群人在一起玩，而不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炫耀。

在那里我喜欢上的一个小女生，现在想想有些好笑，可还是会叹息。

她是前任，好了，别想歪了，她是前任班长，在我没有上位之前，我都是老老实实的叫班长，哪怕我上位后都没有改变这个习惯。

她很好看，这是实话，哪怕现在也是，我更喜欢的她的出落大方和毫不留情的笑，那个马尾在她笑的时候一颤一颤的，让人想去拽。

但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别人，我很老实的不说话，我不适合社交，这一点我知道，我都是在班上跟她讲话，私下毫无交流，难怪这么不受人欢迎。

越长越大，越长越大，我都不知道几年级了，只是班上讲她和那个男生的事越来越多，我也很乐意听，总是笑着听完，又埋头写作业。

我跟她总有扯不完的矛盾，一个不肯放过一个，逮住就是嘲笑，但她不知道，这只是我的方式，一种跟她说话的简单方式，她可能不知道吧。

那么远，六年级快毕业了，我回想就像是昨天，那天考完最后的科目，我们都不知道分别是什么，一群人笑着，背着包，走出校门，那一个踏步就是永远，越走越远，根本没有转身的机会。

那一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我没有带伞，跟一个好朋友从教学楼走下来，迎面看见她跟她几个好朋友，少不了的嘲讽。

说了什么，我都忘了，最后只有再见，对啊，再见，越来越远了，那所学校最终变成了孤岛，谁都不愿意去触碰，或许都遗忘了吧。

六

初中有多遥远，不远吧，很近，社会有多远，不远，很近。

进入初中，少不了的是军训，训不完的训，很倒霉，三天军训，成了我几个月的阴影。人生地不熟，老师居然把我当成女的，分去了女生了那边，现在想起，我都想掐死那个老师，让你不看看信息。

三天，我第一次跟城里的孩子打交道，他们很善言辞，心高气傲，我很是想不通，在我面前找什么存在感，后来想想，或许他们也是孤单，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少不了那个可恶的教官，贼难交流，我最不想理的人就是他，脾气又躁，那种二话不说就想动手的性格，我最是讨厌。

第一天很难熬，第二天还可以，后面总结出来，我居然喜欢上了站军姿和训练。站军姿是我不用和任何人交流，教官不会搭理你，那一刻很安静，我只要看着一个点 好好盯着，我不用理会任何人，和搭理任何事。

三天很简单，没多久，反正后面想起是这样，我觉得像做梦一样，有些悔恨没好好珍惜。

七

初中是怎么样活下去的，想起来有些好笑，我很是庆幸，遇见了一群优秀的同学，或许吧，世界哪有完美，我们用三年来融洽。

班级的女生神经很大条，但不是那种很皮的，他们自己可能都不知道，静静听人讲话的他们有多美。

隔壁班的女生很好看，这是实话，不可否认，他们也很优秀，是一种难掩的光芒，可以让你自渐形秽。

班里的男生总是在说着苍天带我不薄，为何不让我去隔壁，但是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个班有了很大的依恋。

隔壁的很优秀，很让人羡慕的开朗和开放，我们班的就是……一言难尽。我们班女生很鄙视男生，就是因为整天一个个只想着其他班女生。

每一个活动都是一个比一个难管教，是激动还是不用上课的兴奋，这值得探究，但是肯定的是他们都不服管教，于是在比赛前的排练，少不了的骂和吵，但是或许他们也还是不知道，比赛的他们有多认真。

三年很快，很多地方都没有走完，很多人都还不认识，你在痛苦今天的不幸，感叹昨天的流失，期待明天的未来，这时间就在三者的夹缝里偷偷没了。

人总是在不知所谓时才会难过。

八

奶奶很老了，总是一个人在门前的柿子树下缝着针线。

那棵老柿子树已经很老了，具体年龄我也不知道，只是上面黑色的皮一块又一块，我想它也很累了。

奶奶在柿子树下缝针线，偶尔会有风吹过柿子树，沙沙沙，奶奶就会停下手中的针线，呆呆的看着那满树的叶子。目光浑浊不清，可能是透过树缝隙看着那边的天吧。

她又会突然回过神，慢慢低下头继续缝，动作很轻，像个刚睡醒的孩子，很轻，很轻。

我也透过叶子看过，可我什么也看不到，这想不通这些老人。

后来才知道，奶奶或许看的不是树叶，看的不是天，而是时光。在某年某月某天，这方天空也是这样的蓝，在某年某月某天，这树叶也是这样的绿，那时候的她可没能来得及好好看看，现在坐下来却会打瞌睡。

沙沙的树声是时空的门户，是回不去的流年。那些日子是自己一步步走来，苦难和心酸都走过。

九

爷爷是个话痨，很喜欢抓个人就讲以前，一句话就重复几次，反反复复不觉厌烦，所以家里人都不喜欢听他讲。

在我记忆里，爷爷不是这样的人，他个头矮，但是精明能干，饱满的额头露出，腰杆挺直，做事雷厉风行，他很不喜欢废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是我真的没想到的，再次见面，爷爷已经成了一个话痨，反反复复讲他教书那几年，反反复复讲他年轻那会，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其他人都会不自觉的忙自己的事，他讲他的，没人理他，但是他毫不在意。

我觉得这样不尊敬，但是每次听到他的台词，我都不自觉扶额，出于礼貌，我还是会应答几句。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不是他变了，是他老了，没人陪他说话了，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寻求存在感和寻求那几年不服输的热血。

他可能也知道自己老了，但是却不愿承认。

他可能很敬佩自己那些年做的事，很自豪自己一路艰难走来，他或许早早就想好，等以后老了要讲这些，但是他没想到没人喜欢听。

他可能期盼着回到那些年，看着自己的精干，心里想着:哟，哪来的帅小伙。

我也不喜欢听他讲，但还是会配合，不是为他的故事精美而鼓掌，而是为他那些年的努力和现在的不服输赞叹！

十

那些人永远存在着，那些人永远不会消失，总会突然出现。我把他们记下，留存在文字里，不论多久，永远都在。在漫漫时间长河里，永远翻腾着，成为永恒。

文字不死，他们就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