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麻雀特别多。寒冬腊月,麻雀没东西吃就会飞进农家院子,觅食。柴火堆子,猪圈,鸡窝都能看见它们忙磆的身影。成群结队,吃起东西来,头儿点得比鸡还快。有时惹得恼了,鸡会凶猛地扑向麻雀。”噗拉”一下子全飞到空中,转着卷子。当鸡赶忙进食时,又会围上去。鸡也没法子。
麻雀肉鲜美可口,穳汤,汤能鲜到骨头里;油炸,鲜嫩香脆,好久都不愿再尝其他肉味。捉麻雀就成为农闲时的一个乐子,有趣又实惠。
捉麻雀,把一只又扁又大的荆条圆筐倒罩在平地上,用一根揸把长的小木棍支着筐沿。筐里洒几把麦粒或稻谷,筐子周围也稀疏洒上一些,用来挑逗麻雀。木棍用麻绳一直通到堂屋,人躲在门后透过缝隙监视筐子。当贪嘴的麻雀几乎全部钻到笼里,猛然一拉,木棍被迅速抽离,竹筐“咣”的一声将麻雀罩住。只有边上够机灵的少数几个家伙得以逃脱。“噗噗噗”心惊肉跳,飞得老远找棵大树栖上一会。压压惊,远远地观望,再也不敢回来。
一笼有时能捉到二三十只,拔毛剖肚洗干净抹点盐腌了,风干后烹饪,美美的野味。爸爸爱喝酒,咸雀子就成了最好的下酒菜。
有时雀子会钻进屋里的粮缸里,偷食。粮缸一般用布蒙着,周遭用绳子扎紧。取粮时,松掉绳子。常取的缸子为了方便,有时就扎得不够紧,松松垮垮。或是根本不扎,蒙上布了事。麻雀就沿着边沿的缝隙钻进缸子里。蒙缸布被拱的一突噜一突噜,像钻进布袋里的小老鼠那样,很是可爱。
小伙伴们看见了,赶紧邀请三朋四友,悄悄潜进屋子。一个负责紧急关门,其他几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近缸子。打着手势,一起压紧缸沿上的布。动作要迅速整齐,否则会惊跑麻雀。
“突突突”、“噗噗噗”、“通通通”,麻雀霎时惊慌失措,拼命挣扎,蒙布下面乱窜一通。布被拱得此起彼伏,像抽干水后,躲进淤泥里的鱼儿一样。小伙伴们一边拼命拉紧,一边催促守门的伙伴赶紧把门关好,过来帮忙捕捉。
捉时,挑选跳动最欢快的地方,一把按住;另一只手从边上小心翼翼地伸进去,往往一把可以抓住三四只。小心抽出来装进预先准备好的布袋子,攥紧张口。麻雀就真的和老鼠一样了,乱算乱叫。布袋子张张瘪瘪的样子,挺逗。就像《猫和老鼠》里面被拉扯挤压变幻的猫脸。
也有机灵的雀子,会沿着手臂撑开的间隙逃掉。房门紧闭,一会飞到这个角落,一会钻进那个窟窿,满屋子折腾。小伙伴这时只顾着粮缸里的雀子,通常在粮缸的任务完成后才会料理它们。反正跑不掉。
这时,雀子最盼望大人们能够听见动静闯进门来。那样就可以顺着亮光逃到门外。小孩子也会被骂上一顿:“作孽啊?粮食弄得满地都是…”这家的孩子低着头,小脸憋得通红,很没面子。其他人缩着脖子悄悄溜走,不敢“仗义直言”;同时不忘将布袋连同麻雀悄悄地捎走。——过后分配时少不了主家小孩特大的一份。
没被捉住的麻雀就解放了,纷纷钻出缸子,扑棱扑棱夺门而逃。
有时麻雀被捉住后,用线绳拴住一只爪子,任其扑棱着翅膀,逗小孩玩。麻雀急了会啄人,该子们的小手时常被雀爪抓上几道红线,看着挺吓人的,一般不会流血。胆子小些的,连忙丢掉线绳,麻雀会带着长长的线绳飞走,象是断了线的活风筝。可是,最后往往会缠绕在大树枝上,可怜巴巴地等死。
麻雀性格刚烈,被捉后,除了侥幸逃脱的,最后全会死掉。爪子被绑住的,通常过不了夜;装在笼子养的,活不过三天。有时,我会觉得麻雀比苍鹰还要威猛!性格坚强,不屈不挠;热恋故土,不离不弃。既有情有义又坚贞不屈,和电影里被捕的共产党员一样,形象高大。
我在南湖生活的两年时间里,看到的雀子最多。当时,为了开发南湖,乡里从各村抽调二百多户人家长驻南湖,并允诺每家奖励二百斤麦子。当时乡里不再允许开采黄沙,爸爸呆的驴车队没事可做,只得解散。家里少了最大的一份经济支柱,爷爷奶奶身体差,营养、用药不断花钱。日子难以为继,全家就去了南湖。后来爸爸回忆说“当时家里就要断顿了!二百斤粮食,哪里去弄?!”
南湖田多,每人可分上六七亩地,加上垄、坝、渠、堰边上的很多废地。每家交过公粮后,还有很多余粮积攒下来。那时的日子过得滋润,人们笑容满面,脸上鲜花常开。
麻雀也多,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大片,比雨点还要密集。落在打谷场上面象是刮了道旋风。它们啄食麦秸或稻草上残余的颗粒,或是嵌在地缝里的谷粒。谷物大多会被清理掉,漏掉的雨后会从深缝里长出白嫩细长的嫩芽,娇羞柔弱,婷婷玉立。队里体恤爷爷的身体,安排他专门照看场子,算一份子。爷爷经常会带好多麻雀回家,又肥又大,腌制后串起来一串串的,佷美的礼物。受礼的人都会合不拢嘴,宾主尽欢。
南湖土黑泥粘,雨后走在田埂上,常常走着走着人就高大起来。鞋底拖着沉甸甸的泥柱子,有时鞋子会突然挣得脱掉,趔趄着光脚丫跨出老远才能停下。脚脏了,干脆将鞋子手里拎着,赤着脚,地上刻下长长的原始足迹。醒目,迷人。
捉鱼摸虾养貂捉青蛙捕蝉,加上可爱的麻雀,构成我美满的童年时光。乡愁一样。我终于能够体会几分台湾乡愁群体的意味了,就象一句诗说的那样: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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