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传出金庸先生仙逝的消息。
朋友从微信上发来视频，他在地铁上，广州地铁三号线上，个个盯着手机，一片哀嚎。
射雕英雄成绝响，人间自此无大侠。
明月弯刀有回音，你的江湖依然在。
在大家一片痛哭声中，我显得格格不入，为何我觉得这是件本该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时间到了，就该告个别。没有谁能永生不死的，对不对？
金庸先生94岁高龄，离开是件功德圆满的事，而且是件喜事。
我追赶过去，金庸先生请留步，我们有话对你说。
｜01
气喘吁吁，总算赶上金老先生的脚步了。
我弯着腰，一手扶膝盖，一手叉着腰，气喘如狗。
金庸先生回过头来，不解看着我，问：“别人都是在朋友圈，各大网络平台祭奠我，怀念我，你咋还亲自赶过来啊？你看，我马上就要踏进鬼门关，进入黄泉路，去看看自己的三生石，然后喝碗孟婆汤，准备轮回往生去了。你可别误我黄道吉日啊。”
我对黑白无常，也就是人称八爷和七爷弯腰拱手作揖，“能否让小女子跟金老聊两句？我可是背负着40、50、60、70、80、90六个年代的人的问候而来，您老可否通融下？”
八爷凶神恶煞的脸甩一边去，压根不看我。七爷果然如书上所言，一双三角眼，眼里带笑，但是邪气逼人。我又向七爷请求，七爷笑眯眯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您老不笑好过笑，别吓我成不。
“你个小娃娃，居然胆大妄为要拦截往生之人，阎王下达的时间限令，金老先生阳寿已尽，现在要去他该去的地方，是你说改就改的吗？”
“可是他是金庸先生啊，你是知道他对我们有多重要的。”
“王侯将相，生前多显赫，身后功过定夺还得由阎府决定，不是~~~”
幸亏我早有准备，二话不说点燃一大叠香火，烟雾弥漫，仙气宜人。
“你你你~~你个瓜娃子~~”七爷手指微微颤抖。
“罢了，吃人的嘴软，一炷香的时间，你们聊。”七爷终于松口了。
我把一根巨粗的香点上，开始跟金老先生的畅谈。
七爷八爷看着那炷巨大无比擎天柱一般的香，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默默退一边去，等着。
｜02
年老的金庸先生慈眉善目，眉宇间侠气自溢而出。
“你个女娃娃，你凭啥觉得我会跟你坐下来聊天？”
“我外公很喜欢你，我小时候的启蒙阅读就是你的《射雕英雄传》。您说我外公是个多不靠谱的人，别的老人家给小辈的启蒙阅读都是唐诗三百首什么的，他倒好，在我大字不识一个就给我念你的武侠小说。害得我现在三观都有些~~~”
“你外公挺有眼光的，来，咱聊聊你外公。”金老忍不住打断我的喋喋不休，坐了下来。
我暗自欢喜。把随身带的三瓶小酒拿出，还有酒杯。分别是二锅头，清酒，红酒，金老先生选了二锅头。
当然了，先敬七爷和八爷，然后才开始跟金老先生敬酒。
大家懂得了吧，不管到哪，礼数周到是很必要的。
“这时候，我想我应该霸屏了，各大自媒体，电视等，都在刷我离世的消息吧?”金老一杯酒下肚，自嘲先开口。
“那是，您这时可是头条，李咏的头条都没维持一天就被你给刷下来了。我虽然没来得及看，但一定是刷您生平种种业绩，受过什么委屈，得过什么勋章，爱过多少女人，又被多少女人爱着等等，您的家底正在被全民热扒呢。这段时间，自媒体写手们可忙坏了。”
“扒就扒呗，我也管不着了。我生前堂堂正正，也不怕被扒。”金老先生豪气冲天挥手言道。
“那是那是，您就是我们爱国的启蒙师，比课本那些爱国主义宣扬要管用得多了。”
“过誉了。你这么一路追过来，不是为了夸我的吧？”金老先生给我一个鄙视的白眼。
“嘿嘿，这您都看出来了。”我并无不好意思，作为一个合格的八卦写手，脸皮厚是专业素养。
“我不想说什么您走了，江湖不在这些高深莫测的东西。我就想跟您聊聊，你喜欢的女子到底是啥样子的？能否透露一二？”
我一杯红酒喝下，感觉自己胆气两边生，完全忘记在我面前的，可是跟我外公一样年纪的老者，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金庸先生，居然去扒他的择偶标准。
老天诚不欺我也。
酒里有乾坤，酒里日月长。酒是个好东西！
｜03
“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金老先生一时陷入思考状良久。
“我喜欢你这样的。”一口红酒把我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您您~~金老先生，您可真是为老不尊啊！”我边抹脸边惊魂不定地说。
金老先生得意忘形哈哈大笑起来。
“不说感情这些破事了，回头你自己做做功课，也会知道的。咱爷俩说说你外公给你读我的书的事吧，我觉得这个比较有趣。”
“可不是嘛，我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他每天闲来就给我读《射雕》，还说黄蓉很聪明，还交代我长大了要找个像郭靖那样的男人当老公。因为他老人的独特启蒙阅读，搞得我打小就觉得每个人等到一定年纪，都要去学武功，要拜师学艺的。小时候我看每个长辈，都觉得他们可能是绝世高手，想着如何拜他们为师，学两手武艺。以后好去闯荡江湖。”我一口气停不下来，金庸先生对我人生的荼毒，哦不，是影响，打四五岁就开始了。
“哈哈，那你拜师成功了没？”
“您说呢？要是拜师成功了，我现在就把您从黑白无常手里抢回去。”
“有志气！”
“有志气有啥用。长大后，我自己再去读您的书，才发现外公把很多内容去掉了，真是典型的请在家长指引下阅读哈。那些情爱啊什么的，都去除了，剩下的是纯武侠。每次遇到一些不平事，总幻想着自己是黄蓉，手起刀落把他们给灭了。”
“看来当年我的书被禁，是有一定道理的。连你个女娃娃都想在现实社会中以武功打抱不平，确实是没想到这一点。”金老先生摸摸下巴，点头同意。
“那也不全是不好的影响。”我龇牙咧嘴抿一口酒，继续说。
“像我爸他，也特喜欢您的书，他说如果现在来一场动荡，他一定也会像郭靖，令狐冲，萧峰那样去作战。”
“你爸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真让他赶上那样的时代，估计每天想的是怎么活下去，而不是去作什么战。”金老先生又一个鄙视的眼神扫过来，我替我爸接住了。
“1937年，呃，1937年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
“知道，日本鬼子全面侵华，抢我们东西，杀我们的人，强奸我们的妇女。”我立马像考试背历史那样张口就来，彰显我知识渊博，是有资格继续聊下去的。
“对，就在那时候，我妈和我弟，都在那场战争中死去，我家也被日军烧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想为国为民，做点什么。手无寸铁，只能用笔写写。可是这么一写，把自己给写上暗杀名单上了，还是排名第二，牛逼不？”
“牛逼！”我牙疼般倒吸一口凉气。
“之后的出行每天都换不同的车牌，就是怕自己一枪杆子给灭了。现在报纸上把我写得为国捐躯死而无憾的样子，那是瞎扯。上暗杀榜那段时间，每天都不知道多害怕，怕这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眉头就多了个洞，血淋淋的，多难看。”看来金老先生对自己的形象很在意，比起自己死，更怕自己死得不好看。
“还有哦，我外公说您很愤青，中学大学都被学校开除。请问您当时是什么想法？看起来很酷的样子。”
“被学校开除是真的，但我并不愤青。我只不过是比较喜欢说真话而已。不过，被学校开除，到底还是我做得不够好。如果当时我是校长，遇到我这样的学生，我也只能开除。学校要办下去，有我这样的学生就没法继续办下去，只能开除。”时过境迁后，好像什么都能谅解。时间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对操蛋的过往生出几分宽容。
“在我的书里，有你喜欢的人物吗？”
“有啊，洪七公！我喜欢洪七公。”
“为何？”金老先生奇怪问道。
“因为洪七公是我理想中的长辈的样子。人间很美好，要真心实意来游戏它。他又从不端着长辈的架子。正事时方方正正，正事之余像个老顽童。心底慈悲，真正教化黄蓉的，是洪七公，不是她父母。对了，他还把打狗棒传给了黄蓉。”
“如果你是黄蓉，你会接过打狗棒吗？”
“不会。”我深思熟虑后回答。
“为啥？”
“总感觉打狗棒跟金箍棒一样，责任太重大，接过来就等于接过整个丐帮，我不得不扛起来。”
“看来，是我把黄蓉这个角色理想化了。”金庸先生略有所思。
｜04
这时，那柱香也快烧到尽头了。
七爷和八爷走了过来。
我知道，这次是非走不可了。
“回去后，记得写一篇快乐些的啊！千万别写那些什么泪崩啊，难受啊这些虚的。这些都是假的，我跟他们非亲非故，又何来泪崩？你不可以写这些虚伪的知道不？”金庸先生嘱咐我。
我也应允了。
挥挥手，这一次，真的是告别了。
本来还挺开心的，但这一刻，心里有些赌。
金老先生，哦不，应该尊称您本姓，查老先生，一路走好！
就送到此处吧，后会无期，相聚有时。您的江湖不会消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