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恩洪
一般来说,诗,特别是写诗,是年轻人的专利。当然,也许是我孤陋寡闻,总之我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写诗要有无穷的想象空间,可以任由诗者信马由缰、天马行空,想云即云,思水即水,反正,是诗者大脑脑波的涟漪不断而形成的文字。外人,一般是不可能明白诗人之诗的真正意蕴的。这就导致了人们对一首诗的理解,可以千差万别,全凭读诗人、品诗人、评诗人自己的认知,也是纯粹的个人观点。当然,这种个人观点,如果被大众所接受与认可,便成了一种共识:“原来如此!”其实,诗人是否真的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也只有诗人自己知道,诗界或者说读者界达成的共识,未必就是诗人的真正诗义。
只不过,诗好诗坏,格调如何,共雅也、其俗也,大众还是看得出来的。中国的文字从表面上看,其义其实很显见,是粗俗还是雅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需要用脑子。但是,就算是这种看起来十分粗俗的文字,背后又有可能蕴藏着人生大道。所以,除非诗人自己站出来解释其诗义,否则,任何泰斗式评论家的解释都是外力强加给诗人的枷锁,更遑论诸如我等这样的看热闹凑热闹之人呢?
闲话不说,切入正题。
今天刷微信公众号,突出发现了目前正火的美女诗人杨碧薇的公众号,贸然关注,进去后拜读了她的一首新诗《有一个晴朗的日子》便也想做一回诗评人。
诗人杨碧薇这天气,是留给屋后的青苔晒太阳的。
待钟声过去,鸽子
擦拭天空和深海,
扇贝刚刚苏醒,用它的蓝镜子
照人的心。
所有言语,大的小的,轻的重的,都合上翅膀。
弄堂扭动腰肢,青草,
青草比春天更青。
硬壳书拥抱诗句,有了慈悲。
黑铁,在手中变成玫瑰。
看呀,我空了,我要飞了。
不攥紧现在,就可能还会坠落。
那么我飞,趁着暖风,
趁着风里,流星的香气。
你不要悲伤。
但你可以逆着阳光,
在书桌上趴一会儿,静静地呼吸、流泪;
然后,穿起晾在窗台上的白球鞋,
下楼去,
把涂着暗影的街道,一步一步走完。
这是一首描写生活日常的诗吧?是一首描写少男少女小情怀的一首诗吧?没有什么高大上的政治信仰含义,也没有什么格物明志的煽情字眼,语言很平实,但是组合起来就是一个惊艳:“这天气,是留给屋后的青苔晒太阳的。”仅此一句,就足够我这个语言贫乏者反复咀嚼。这就是诗性语言吧?我记得,我儿子两岁时,有一天早晨正下雨,他突然对我说:“我爹,快用线把雨拴住”。这是一句诗性特浓的话吧?以致于他到现在写的歌词也是那么的意味深长:“时间是腐朽的,不会停留太久,慢慢就带走了,记忆的所有/思念是虚假的,腐朽了你的脸,以为回想起来还在那一天/破碎的声音,看不清的照片,曾经记录的一篇篇,被无奈绞杀着,慢慢都越走越远/呼吸都停了,大脑也死了,以为生命停止了,脉搏还动着,日子还过着,有什么不舍得,不舍得……”而杨碧薇的“这天气,是留给屋后的青苔晒太阳的”不也是意味深长吗?若不是诗人的思维,有谁能想到“这天气,是留给屋后的青苔晒太阳的”这样的话?那么,“青苔”是谁?是什么?这就可能会引起无数人的遐想。而“扇贝刚刚苏醒,用它的蓝镜子照人的心”,也会让人有无尽的遐思:这句话的背后带有什么样的节奏?肯定是带有节奏的,只要把“青苔”、“鸽子”、“人心”连起来考量,背后的节奏其实也就比较明了——一种社会渴望,普遍的渴望,无理由的渴望,甚至是有些绝望的渴望。我想,这,就是诗的魅力吧?看起来很平和的语言文字,其背后可能就是波澜汹涌……就是思想……就是情怀……
这天气,是留给屋后的青苔晒太阳的“所有言语,大的小的,轻的重的,都合上翅膀”,这就是一种高级的有难度的想象,让语言蝶化为“翅膀”,这是需要有丰富而深邃的想象力的。想象力是人在已有形象的基础上,在头脑中创出新形象的能力,特别是艺术的、文学的想象力,算是“笔补造化天无功”——当造化不够完美的时候,诗人手中的笔就可以用来弥补这种缺陷了。“所有言语,大的小的,轻的重的,都合上翅膀”不就是“多说无益,该歇歇了”的笔力展示吗?“多说无益,该歇歇了”很直白,也很粗暴,而“所有言语,大的小的,轻的重的,都合上翅膀”这是一种让人却之不恭的劝说,还很享受。
再看:“硬壳书拥抱诗句,有了慈悲。黑铁,在手中变成玫瑰。”窃以为这是一句劝解人们在自以为是的挫折与困难面前,想想“诗与远方”,而获得心灵的安慰与静谧。当人们进入这种状态时,“黑铁”也会变成玫瑰,人性有了慈悲,这就是诗在人性教化中的力量,一种堪比核炸更有力的冲击波。
诗之言志,诗之警世,旨在于此罢!
所以读诗,当读出诗中的意蕴。当然,前提是诗本身必须有意蕴包含在诗之口语的、文学的、普通的、高级的……的文字里。当我们读诗时如果嗅着了一股让人臊的怪味时,教化与警世就无从谈起了,留下的只能两个字:恶心。
“看呀,我空了,我要飞了/不攥紧现在,就可能还会坠落/那么我飞,趁着暖风,趁着风里,流星的香气。”想来,诗人“我空了”的表白绝不是无缘无故的“空”了,不是凭空的“空了”,而是诗人自身欲火涅槃后的“空”,是一种主动与自觉的“空”,此为“腾空”、“清空”,腾空心中的一切杂念、痛苦与愤闷,一丝不留。轻身,只有一个目的“我要飞”!而且是“现在就飞”,否则,各种累赘可能再次缠身,身如坠铁,不仅无法起飞,甚至跌落深渊。诗人充满浪漫情怀:“趁着暖风,趁着风里,流星的香气”,一幅飞天的画面由此鲜活地展示在读者的眼前。
主动、积极、阳光、向上,这就是杨碧薇。
杨碧薇似乎已经看透了人生、人性、人情,因此,《有一个晴朗的日子》的结尾,“劝导”意味更浓:“你不要悲伤/但你可以逆着阳光,在书桌上趴一会儿,静静地呼吸、流泪/然后,穿起晾在窗台上的白球鞋,下楼去,把涂着暗影的街道,一步一步走完。”“白球鞋”是一个寓意深刻的象征物,而“涂着阴影的街道”自然是各种不如意了。人生本就是一场场不如意的战斗,哪怕是战胜了,依然是失败,但是,气质是不能丢的,优雅是不能没的,所以,要穿上“白球鞋”去一步一步走完不如意的人生。这就是情怀与境界。
穿上白球鞋,走完涂着阴暗的街道所以,杨碧薇的诗是有情怀与境界的。
她叙述的是“烟火事”,用的是雅文字。
有一次我与她在微信里探讨诗的语言,她说:“我个人不太喜欢特别生活化的语言,但有些人能从简单的语言里挖掘出诗意来,也是一种功力。我更倾向于语言的难度与创造”、“当然,在写诗时,我各种语言都在深度,尽量避免让写作面貌单一”、“我尊重那些用口语写诗的诗人,但我自己更想尝试有难度的语言创造”,人民群众、广大读者,也许口味不同,欣赏层次不同,但是,具有生命力的东西,能够站在文学之巅与诗歌之塔尖的,依然是具有文学色彩的雅性(也可能很平实)语言。纵向探求中外古今诗坛的传世名篇,没有一首是粗俗文字的口流淌,而且是雅化文字的心灵叙述。
看看2500多年前的《诗经》与2300年前的《楚辞》…… 读读荷马与泰戈尔……每一句都至美如乐章。
诗歌,是心灵之光,不是生活日常。
一家之言,一家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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