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2017

六十多年前，他在蜀，听见西岭雪山外传来第一首凯歌，他卸下满身笨重的武装，恣情拥揽下诗里的乌蒙……

三十多年前，他从白沙岗经过，一边是晴空万里，一边是鹤唳云蒸，以为跨越了“阴阳二界”，便等于跨越了时间之流……

两年前，他在扬州，说琼花没有看到，只去吃了一份“地道川味火锅”，明明没有那么正宗，可照片里的那笑眼，背后依然“暗流汹涌”……

终章2017
终章2017

这个老家伙，我那个很酷的外公，从民国到共和国，从巴蜀到金陵，走了一千六百五十八公里，全中国都是重庆火锅店，他顺路吃遍了全中国。是的，他无辣不欢，爱吃辣，但只不爱南京的辣，给出的理由是，它总是甜中带辣，辣得不够爽快。用他的话说，属于辣的哲学，就是可以不需要王老吉和加多宝。

那都是过去了，这些年，东亚流行广场舞与太极拳，准备把这两门艺术推广到也门，奥地利，甚至全世界。2017年6月3日，新闻热点爆炸后，外公只是凝视着那条关于为广场舞抢占篮球场的闹剧，虽然看上去火辣辣的，实际上他心里明白――他太知道羊群的厉害与盲目。

于是他也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难道老人就应该整日面对家里那两堵比A4纸更白净的墙，面壁思过？可是“过”在哪里？谁告诉我？电视机，不管是熊猫还是乐视，不管是放黄梅戏还是零距离，都跟飘着雪花一样寂寞，难道这时候也要品尝品尝留白的生活艺术？

终章2017
终章2017

为了带孙子疲于奔命，去超市看别人买原装进口荷兰奶，自己毕竟传统，不肯崇洋媚外，买完一桶国产奶，回去打开央视新闻突然发现又吃了大亏。也许隔壁老汉头一个月前就约好下围棋，那时台里还在播好声音第一季，等到终于得了闲，却发现第二季开播在即。就这么忙来忙去，家人不让去河边学姜子牙钓鱼，那就只好组团跳舞，眼见社区像大型龙舟节系列活动，现场水泄不通，大概一不小心节奏跑偏，便去了医院……周而复始，无间轮回，日子比林清玄的《三生石前》过的还要漫长……

  五十年以后，你也想像所有的老人一样寻找精神寄托？像所有羊群一样沉默？

突然想起《转眼》里的一截文字：“转眼走到了自传最终章，混浊的瞳孔，风干的皮囊。在我的时代，还有唱片行，如同博物馆。披头与枪花，存款与楼房。挣扎与渴望，都散场。”这是一个老人的自传，你可以看到，老人是有多怀念过去的辉煌，我想，外公也同样。他再也看不到当年那群肩上挂着三条杠、骑着自行车活蹦乱跳的小学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起早贪黑的年轻人，每天骑着共享单车演绎“车来车往”。――生活，已不可能回到迷彩军衣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巧合的是，八旬老者，当他以军人的姿态等待摄影机对他进行艺术取景时，有多少人知道，其实他的青春不只有雷锋和毛岸英，他的少年不只有《威虎山》和《红五星》。

终章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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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一个热情的灵魂。

而众人，总是苍老的皮囊太多，热情的灵魂太少。这样的灵魂，不是你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海，它澄澈，并像少年一样飞驰。

外公也是这样的，纵使三国变成了三国杀，西游记变成了悟空传，他都不会介意，他依旧会在白宣上摹下繁楷：流星，蝴蝶，剑，让我一一对下：天涯，明月，刀。我由此可见，在他所有皱纹背后，必然存在一个年轻的影子，也许是叶开，也许是傅红雪，也许是李逍遥，全都那么意气风发。综上所述，一个人或许可以作古，但记忆与灵魂总是根深蒂固，即使断线了，他也可以飞到无穷远处，而不是一只滚到哪里就是哪里的蛋。

索性烟花依旧绽放，新年里贺岁当重播《后会无期》，不知是钟汉良还是冯绍峰爬上小山坡，

背景后一声慷慨淋漓的演讲：

“旅行者1号，1977年升空，你们的偶像，都是明星，而我的偶像，是一颗卫星！”

外公也看得激情澎湃，再加上吃了辣更是连声大赞：“好！”

这是外公的自传，写到终章，剩下的交给生活替他书写。我的笔，毕竟写不出来一个热情灵魂的终章，我称它是，伟大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