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哪壶不开提哪壶？

同学群转了个戒烟的帖子，应着寥寥。

帖子以无可挑剔的数据说明，戒烟立刻就会给身体带来健康的变化，在各个时间段都能带来具体的可感的变化。可惜了这么好的帖子。

其实我知道，对于戒烟这件事来说，越是科学详实的材料，烟民们越是视而不见，越是有意无意回避之，我知材料往往都能戳中敏感点。我也当然能感觉到那里无言的抗议：你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

倒是一女同学做了个回应，问我戒烟了你拿什么跟人交往？是啊，我也语塞，戒烟后我到底是怎么和交往的，人们说烟酒不分家，我又是拿什么和人增进友谊的呢？

后来我发现我们一起掉进了一个伪问题里。围绕人为什么要吸烟这个问题，人们发明的种种假说，有人际交往说，有闲得没事干说，有这辈子只学会的一样本事说，更有为了半夜咳嗽，吓走小偷说等等。但是直到我成功戒烟后才知道，这些统统是瞎说。

我觉得吸烟者真正的原因是还心理上的原因。形点地说，每根烟都是给自己写的投降书：我也懂得吸烟有害我自己的健康，同时也非常影响别人，不必说我得一次次忍受别人的责难，就是别人偶然投过来的一点点异样的目光，我都深感歉意。可我——没办法，我左右不了我自己，所以说请你们原谅吧，我还得抽——性善版投降书。

性恶版投降书说，我就要吸烟了怎么着？我长这么大，就学会这几样东西，干嘛要戒掉？你们讨厌，离我远点好了。

于是不管怎样的版本，从认知上讲，谬误重复多了也能变成真理。投降书不断写，时间长了就会固化，就会成为生理、心理上一种本能。

可要命的是，人又是理性的动物，有理性就少不了反思，有反思就有愧疚感，负罪感产生，就有了人格和面子问题。这时候吸烟是人的动物性体现，然而戒烟又是科学反复证明了的科学，是现代文明一在验证了的文明，是人的理性回归，是你荣耀，人格尊严的体现，对此，你真心向往，怎么办？于是矛盾激化，这个难题随时困扰你。

难题无解，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回避，视若不见，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来轻巧做来难，戒烟对我来说一个字：难，两个字：太难，四个字：太他妈难。这可能应该归因于我身上的动物性。

2012年6月16日晚十点我吸完最后半截子烟屁股，到第二天下午我就快不省人事了。我发疯似的跑去烟店，边掏钱边喃喃：去他妈老子不戒了……人生苦短，这又何必……然而所幸我的目光在不经意间落在了柜台边酒瓶子上，于是心里绕了湾：喝酒吧，也许喝酒就是我抵御的武器……那天下午一直喝到傻逼。

可想于我有多难。要知道在这之前，囿于长久的负罪感困扰，我对本次戒烟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和心里准备：在百度吸烟吧里讨论戒烟，在戒烟吧里描述吸烟的快感……直到有一天我把戒烟提高到了“讲政治”的高度，我把它看成我人生又一次成败得失的关键，把它看成我能否战胜我身上的动物性，从而再一次挣得人性自由一个标志。这，难道还不够吗？

确实不够。直到这以后很长时间，那个动物的我依旧疯狂地折磨着：且不说我的目光会不自然地追随别人手里那一丁点闪烁，从那人的嘴角到膝盖旁，从膝盖旁到那人的嘴角，心里不停地问：你给我一支吧，你千万不要给我，给我我该这么办？拒绝，一定拒绝，可是…且不说多少次望着自己手里的烟头，那一种无助的悔恨，我怎么就又吸烟了呢？更不用说醒来后知是梦，更不用说那一身冷汗了。

那段时间我像寒夜里被丢出山门外的野狗，支持我坚持下去的只剩一句了：吸一口，我那些痛苦就白忍受了。我不得不把我之前承受的苦痛都当做了筹码，重重地抵压给了自己，筹码越多，我就越不敢放纵自己。

追根溯源，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那么简单一件事，为什么对你来说要如此沉重？回答这个问题也许还得说说另外一件事。几年后单位一个小同事跟我开玩笑，说师傅你这人不好相处。我问为什么，他说戒烟，那么残忍的事你都能干出来，你想对我们，你能不绝情？听到这话我心里就有些疑虑，我是这样的人吗？不过后来他又说，不过师傅你别生气，能戒掉二十多年的老烟瘾，真的佩服你。听到这话我心里又有些释然。

直到此刻行文，我才意识到，小孩子的话也许真的不错。从感性上讲，戒烟确实“残忍”了些，但是绝情不也就是理性的俗名字吗？能戒掉这老烟瘾，不正说明在我身上，我的理性终于战胜了动物性？

想到这我就有了些成就感。想我一个直奔50的人，一辈子平淡无奇，如荒野里随意滋生的荆棘，如今总算有把利剪做了些修剪，总算是随了一回自己的意，除了给这付皮囊挣得了一些指向健康的趋向外，还在精神上获得的一丝自由的空间，你说我怎能不欣喜若狂？

那么你说，这壶虽然不开，我能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