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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带我们去缅甸(上)

摩托车带我们去缅甸(上)

作者: 京春 | 来源:发表于2022-07-24 23:4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王成骑着他的二手摩托车带我去仙林大饭店见小山。摩托车已经很旧了,塑料壳老化脱落露出锈迹斑斑的车身,排烟管道黑烟滚滚,噪声极大。王成骑着这辆破旧的摩托车从安镇的最东边去安镇的最西边。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两手抱着他的腰问:“小山是谁?”王成说:“是我表哥。”

    我没见过王成的表哥,但是听他念叨了很多回。表哥二十岁那年离开安镇,一个人去外边闯荡世界。他先坐火车到了西双版纳,在那里打了三年工,中间给老家寄过两次包裹。第一次寄的茶叶,第二次寄的照片。两次包裹都是先寄给王成,王成再拿给他大舅。表哥寄来的茶叶王成给了我一包,我爸喝了一回说味道怪怪的,扔了又怕被王成捡到,只好一直塞在沙发靠背后边。后来表哥又跑去缅甸,听说他在那里发了大财,源源不断地给家里汇钱。

    大舅年轻的时候在部队里干过炊事员,于是重操旧业,开了这家仙林大饭店。王成一家也跟着占便宜,他妈妈原先是我们安镇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后来跑去仙林大饭店干活,一个月领几千块钱工资,王成的爸爸觉得很受用。

    那几年,镇上很多人都说,小山在外边学坏了,跟着当地的马帮贩毒走私,不然缅甸的钱怎么这么好赚?王成说:“放他娘的屁!表哥能耐大着呢,怎么会干坏事?”

    王成在安镇的口碑同样很差。用我爸的话说,安镇这里盛产土匪、流氓、小混混、各式各样的王八蛋,出现王成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奇怪。王成一年四季游手好闲,只在夏天的时候来我家帮忙砍甘蔗。他个子不高,两只胳膊又短又壮,就像池塘里的莲藕,砍起甘蔗来一刀一个。一般是秋后算账。卖完甘蔗,我爸再把王成叫来,请他吃饭,给他发工资。安镇的年轻人里数我跟他关系最好。

    摩托车行驶在安镇的水泥公路上。路途颠簸,王成手握车把,速度只增不减。摩托车几乎就要散架了。拐过最后一个弯道,仙林大饭店的招牌终于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公路尽头。

    仙林大饭店是一座三层小楼。一楼的大厅里摆了七八张圆桌,再往里走是厨房,过道里堆着成箱的啤酒;二楼是包间;大舅一家住在三楼。饭店门口有一小片空地,使得它比一般的饭店看起来要更加阔气,空地带来的停车便利性使得仙林大饭店的生意要更红火,尤其从西边省道上开过来的外地车,往往都选择在这里停留。

    小山坐在饭店的门口抽烟,看见我们,他兴冲冲地站起来招手。我跟王成从摩托车上一前一后跳下。王成的头发被风吹得全都竖起来,他用手掌使劲压了压,结果越弄越乱。小山走过来搂住王成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向我摆摆手。我说我不会抽。小山冲我笑了笑,抽出一根塞到了王成的嘴里。

    我们三个人坐在饭店门口,大舅搬出来一张桌子。太阳已经落下山了,天还没有完全变黑,省道上不时有汽车拐下来,朝我们这边开。小山跟王成一直在抽烟,他们不停地说话,提到很多人,我都不认识。我没想到王成竟然能认识这么多人。

    小山是昨天晚上突然回来的。王成说前天晚上跟表哥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国外。“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王成觉得不可思议。小山压低了嗓子说:“跟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上路了,后来在船上睡了一觉,天还没亮就回到了安镇。”王成拍着我的大腿说:“太好了表哥,我早就想你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桌子上摆了七八道菜,有一半是客人吃剩的。中间一只大盘子里躺着半边猪脸。大舅说:“只是猪耳朵被人咬了一口,其他的地方一动没动。”小山拎出来两个军用水壶,王成拧开壶盖,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表哥看上去似乎比王成还要年轻,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股非凡的气质,我清楚,这绝非安镇的水土所能培养。王成一脸兴奋的问:“这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小山点了点头。我们三个人开始围着桌子喝酒。

    酒过三巡,王成看上去变化并不大,而我已经头昏脑涨。小山眼窝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喝得十分尽兴。我说:“表哥,你是不是喝多了?”小山摆摆手:“这才哪到哪。”王成朝我使了个眼色,举起杯子要敬表哥一杯。我心领神会。王成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咬咬牙喝了一半。王成说:“这怎么能行?”我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够意思。

    来的时候王成跟我说:“我们以前都搞错了,缅甸那地方简直富得流油,表哥说,这次走的时候把我也带上,你放心,我跟他求求情,到时候咱俩一块儿!”想到王成的话,我把剩下的半杯白酒也倒进嘴里。这时候,小山突然站起来,“嘭”的一声把空酒壶踢到一边,弯腰从身后掏出来另外那壶新酒,他不紧不慢地拧开盖子,重新坐到板凳上,说:“来,把这个也喝了。”我看见小山的脸正在慢慢地恢复变白,他口齿清晰,跟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肚子里的饭菜和着胃酸不断地从食道上涌。我从座位上滑下来,两只手捂着额头蹲在地上说:“我不行了表哥,我喝多了。”王成踢了我一脚。我摇摇头说:“真的不行了,喝不进去了。”小山从桌子那头走过来,两只手朝着空中使劲甩了甩,然后撩开外套伸进我的背后。小山的手掌冰凉如铁。随着手掌缓慢地上下移动,我感觉自己体内的热量正逐渐消散,胸膛似乎变成了透明,食道润滑,酒精挥发出的稻谷香气让我打了一个饱嗝,心脏跳动减缓趋于停止。王成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小山把我扶起来,说:“舒服多了吧,咱们接着喝。”

    我们又接连喝了好几杯,我的状态恢复如初,胃口大增。王成说:“表哥,你快说说,这些年你在外边干什么了?我们知道,你可发了大财。”小山两只手撑着桌角,脑袋向我们探过来,我和王成把脸凑上前,觉得这事一定非同凡响。但小山的眼睛转而盯住了盘子里的半边猪脸。我们已经连续喝了好几个小时,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这半边猪脸完好如初:一只残缺的耳朵直愣愣地立在桌子上,被沥青清理过的猪脸又嫩又肥。小山盯着残缺的猪耳朵问我:“它是不是在偷听?”王成笑得前仰后合,说:“表哥,你没喝多吧?”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山,他的表情严肃认真绝无半点戏谑。在短暂地思考过后,我果断地抱起猪脸,三下五除二把那只猪耳朵吞进了肚子里。在我看来,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只要能打消表哥心里的疑虑。他身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这已是不辩自明的事情。半只猪耳下肚,我感到肚子里充实且温暖。酒精在我的胃里催化着猪耳朵与消化酶的反应。

    我问:“表哥,缅甸真的那么有钱吗,王成说他要跟你去赚钱是不是真的?”小山说:“缅甸虽然不是世界上最有钱的地方,但是比起安镇要好上一万倍。缅甸虽然不是人人都有钱,但是跟着我去肯定能赚大钱。”王成在一边频频点头,小山停下来喝了口酒。我说:“表哥,那你怎么回来了?”小山说:“我一个人待在那里太无聊了,这次回来想找个人跟我一块儿去。”王成说的话果然没错。

    小山又说:“赚钱可没有那么容易。我刚去的时候,当地人都不喜欢我,有时候还得跟他们打架。一开始我不行,总是挨打,后来时间长了,生意越做越大,脑袋越来越硬,打架我也不怕他们了。”我说:“表哥,你可真不容易。”小山说:“赚钱哪有容易的,就像你在安镇,赚钱容易吗?天底下的人都一样,赚钱都不容易。可是有的地方钱好赚,有的地方钱不好赚,就像安镇,在这里待多久都赚不了大钱。”表哥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小山站起来,回屋拿出两个空酒瓶,冲着我说:“来,打我,让你们看一看。”小山说着把酒瓶放到桌子上,把脑袋伸了过来。我说:“我不敢。”小山说:“没事,你听我的,来就行。”我小心翼翼地把酒瓶拿起来,敲在小山的脑袋上发出“咚”的一声。酒瓶没碎。小山哎呦了一声,拿手揉了揉脑袋,接着说:“使点劲儿,再来。”王成在一边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捞起一个酒瓶就挥向小山的后脑勺。玻璃渣子溅了一地。王成兴高采烈地说:“真牛啊表哥,一点事儿没有!”小山慢慢悠悠地坐下来,跟我们说:“这次回来,我其实想问问,你俩要是想去,我就带你们走。到时候咱一块儿,有钱一起赚。”我说:“我想跟你去,表哥,你什么时候去啊?”小山说:“我想今晚就走。现在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不放心。”王成说:“表哥,你不是刚回来吗?”小山说:“是呀,我就是为了你们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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