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午夜的街道，街灯、穿梭的汽车和雾气笼罩的街道。这是11月底的一天，她又是最晚离开公司的那一个。风很大，北方冬天的大风，直接透过围脖灌到脖子里。她觉得冷，但更觉得无聊，于是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烟，背过脸，点燃了。这时候，背后有个声音喊她：“Mary，真的是你啊！”

她的后背略有些僵硬，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纹丝未动，就着刚才的动作将点燃的香烟放到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然后才转过身来，面目冷淡地看着身后的女人。

“Mary，真的是你啊！”女人看着她，再次惊讶的确认。似乎想冲上来握她的手，却又仿佛被她的淡漠所震慑，讪讪地缩回了已经伸过去的双手。

“好久不见啊，丽娜。”她弹了弹烟灰，淡淡地打招呼，没有激动，没有惊讶，仿佛眼前站着的是昨天刚刚还在一起的朋友，而不是长达五年未见的老同学。

是真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还能听见有人叫自己“Mary”，想当年自己是有多狂妄可笑，把自己当做未来的居里夫人，扬言要和他一起成为未来科学界的居里夫妇，才满世界要求别人叫自己玛丽！

“Mary，你，现在怎么样？”丽娜小心翼翼地询问，“你父亲的事，我也听说了……”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当然，一个无耻挪用公款的市长倒台了，新闻上都播了，你听说，嗯，不足为奇。”

“Mary，你别这样。这种事，谁都不想发生的……”突然若有所悟，“我绝对没有揭你伤疤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就是，作为老同学，想表示一下关心。真的！”

她沉默地看着急形于色为自己辩白的丽娜，仿佛对方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话题。半晌，她向着最近的垃圾桶抬起手臂，一道弧线划过，已经被她不自觉紧握的手掐灭了的大半截香烟准确地投身桶内。手上留下淡淡的烫痕，她却恍若无觉。

她拍拍手，拍掉手上蹭的烟灰：“哦，那就谢谢你的关心了。我现在过得挺好，你不必担心，再说了，你我之间的交情好像也没到这份上。”她下意识地抿抿干涩的嘴唇，“别忘了，我们曾经是情敌！你不是向别人哭诉我仗着父亲的权势把你逼得没法在那个城市待下去……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同情心，五年前，我不需要！现在，更不需要！”

随意挥挥手，她准备转身离开。

“什么意思啊？什么你把我逼得离开？”丽娜一脸的惊讶，“那时候，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只好仓促离开，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前行的脚步倏然止住。

“不是你临走前哭着告诉班长刘芸的么？说你被我逼得无路可走只能被迫离开？很荣幸，因为你，我臭名昭著，成了校园里的全民公敌！”

“我没有啊！当时走得太急，我甚至连退学手续都没来得及办呢，哪有时间跟班长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仿佛气愤至极，又讶异至极，最终，却还是缓缓松了拳，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丽娜犹疑地凑过来：“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墨非呢？你们是不是还在一起？当初，是你误会了，其实墨非他真的很爱你！我……”

她回过头来，摊摊手，粲然一笑，仿佛刚刚充满愤怒的那个她只是他人的一个错觉：“善良的你被我逼走了，所以，恶毒的我，被彻底拒绝了！”

“还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突然凑过来，刻意压低嗓子，充满神秘。

“我爸的案子被查出来，你知道谁是大功臣吗？那个人，就是墨非！他本来在警校上学的，是专门为了我爸的案子来做卧底的！你不知道吧？哈哈哈……”她突然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却神经质地笑个不停，仿佛自己说的是一个极其可笑的大笑话。

丽娜呆呆停留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塑。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孤独却挺直的背影，她想追上去，问她许多个为什么，可是，却再也迈不出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