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早上候车上班,在相同时间、相同地点总会碰到同一个中年男人。虽然每日碰面,驻点固定(我和他候车相距不足5米),单位公车到达时间也差不多。但并不认识,也不曾留意,匆匆过客而已。但最近因修路堵车,候车时间过长,烦闷无聊(又特别是周围无可观美女,无秀色可餐)时,便关注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此人五十左右,中等身材,黑脸、寸头,穿着规矩朴素。这些都很平常,吸引我的是他平淡、严肃、诚实、正义的面孔,焗过油的寸头抹了水,一丝不苟,胡子刮得很干净,无论刮风下雨天晴阴天,永远一身标准工作装(长或短的白衬衣配西裤皮鞋),左腋下夹一个黑色公文包,我曾见在一场猛烈的大雨中,他依然穿这套标装手持雨伞站在路边,表情凛然地候车,只在雨停后,用纸巾擦干皮鞋。车终于来了,他上的是本地****大学的校车。
从气质和神情,我猜想他不会是大学的教师,应是一名校普通行政管理人员。又因为在大学“知识的染缸”里染过,每日吞吐校园清高单纯气息,使普适的“官僚之气”带有几丝难得的学究之范,按理这会是一个文学意义上的精神分裂症犯者,但这个人不会,他平庸的行政能力和永不开窍的学府体验,使他终生保持满足的心理,并把维护这种满足作为工作和日常行为的动力。
我忽然想起软软的不易折的普遍应用于各类考试的2B铅笔,我把这类中年人的人生称为“中年2B人生”,即:工作生活“一元化”(有秩序的生活等于严肃的工作),非常注意自己仪表的规范(规范的就是正确的从而心理平安幸福快乐),小心翼翼维护自我建立的道德磁场,对人生充满无想象力的执着,工作的无奈和委屈总是马上化作对单位小恩小惠的无限感谢。
又,我有些惊讶,因我最近才发现住于同小区隔楼某层的夫妇俩,竟然是五十年代的北大毕业生。夫妇俩均退休多年,夫原为某单位副局级干部,妇退休前为某学校高级教师。据传,夫的厚黑学功夫深得李宗吾真传,臻于化境,任上不仅仕途得意,节节高升,而且在退休前将儿子女儿甚至孙辈都滴水不漏安排到位(其儿子现也已是副局级后备)。我对传说是怀疑的,直到有一天,公园散步时,偶然看到他坐在木骑上仍聚精会神看一本《周易与厚黑学》、视外界诸老者牢骚为无物时才深信。妇却是善良的、可亲可信的,但却彻底沉醉于麻将桌中,据知情者传,妇很少看书读报,电视也看得极少,手机不会上网,却从退休前温柔的“麻将盲”进化为超级“麻丽亚”(姓名中有一个‘娅’字)。我本是怀疑的,但妇走路时散漫的姿势和攫取的眼光证明非假。
我于是有些怀疑夫妇俩真实的北大毕业生身份,但又据传,前些年,夫妇俩还上北京参加了北大若干年庆典,归来时容光焕发。我宁愿相信,他们的青春和理想是属于北大的,他们的美好年华中一定有北大血液在沸腾,但现实的污垢慢慢形成血栓,堵塞了北大精神血管的流通。但我仍有沉痛的悲哀:纯正的北大精神也许在五十年代已经发生革命性变化,但即使变化了的北大精神也不至于让人从精神的云层快速坠落到如此现实的人间,只能说北大精神从未深入他们的骨髓。属于夫妇俩的“老年北大精神”是被玷污的北大精神。
中年2B人生和老年北大精神,虽不关联,但却代表了我观察到的中土大部分中年和老年的生活和精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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