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透过晨曦的山雾，投射在山间老树的枯枝上。树下一条蜿蜒的山路小径自薄雾中延伸出来，铺满了红黄相间的树叶。
悠远而沉重的青铜钟声渐渐自山路的另一头缓缓飘过。循着钟声过来的方向，薄雾中依稀可见有寺庙的一角飞檐，淡然地伫立在路的尽头。
飞檐下的阁楼外，一个青衣童子正在努力摘取一旁树上的银杏叶子。阁楼里隐约可以看见有两三个人正围着茶几而站。
“便是这女婴么？”
“便是这女婴。”
身着青灰色道袍的银须老者从身边的老和尚怀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一个襁褓，仔细端详凝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
老和尚转身，缓步迈向一旁的茶几：“圆智，你把这女婴的由来，再说一遍给灵虚道长听罢。”
“是，师叔，”茶几旁肥硕的胖和尚端过花梨木椅给老和尚坐下：“年前，方丈师叔让我前往北方汗国，修业佛缘……”
胖和尚圆智将自己如何在大夏国宣扬佛经，然后被传入皇宫进行布道，却无意被卷入宫廷内乱、受皇后之托，最终带着这个女婴离开大夏国、历经数月回到塔林寺的前前后后，娓娓道来。
灵虚道长抱着襁褓中的女婴，望着阁楼外的山景出神。
老和尚轻轻叩着茶碗盖，慢慢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拨开。
“所以，你便将她带回了这里？”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洒家本不想插手此事，但当时情况万分危急，实在是无法袖手。圆智想起佛祖的教诲，便当是一段佛缘罢。”
灵虚道长转身望着胖和尚，许久，轻叹一口气：“唉，对你而言是段佛缘；但对中原大地而言，这娃娃日后……却是天大的祸害啊！”
圆智一愣，回头望了眼老和尚。
老和尚也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碗：“道长何出此言？”
“圆智不知也情有可原，怎么你莫言老儿也如此木讷？”
灵虚道长将女婴轻轻交还给胖和尚圆智抱着，便也坐到莫言方丈的身旁：“尔等且听贫道慢慢道来。”
“大夏汗国，又名夏日汗帝国，民风彪悍，实乃北方狼族，多年以来对我中原虎视眈眈，常有虎狼之军侵扰天朝边疆。数月前，大夏国宫廷政变。原本无论谁输谁赢，对我天朝而言都是件好事，殊不知却有人将那政变之阴谋源起，竟指向了我们中原王朝。”
“若真是如此，这岂不是加深了双方的敌对？！”
“圆智小侄说的对，就是这样。因此如果大夏政变方获胜，必然会派人来寻找这个婴儿——不是接回大夏，而是赶尽杀绝。”
“阿弥陀佛！”
“而若是政变一方失利……那么由此婴儿引发出大夏国内皇族派系之争，更甚于这次的政变之仗。”
“至于我们中原天朝，又有多少人憎恶北方大夏之徒……此女婴日后将诱发的更多争端，便如那混沌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般，其后果实在是无法想象。”
“竟、竟然，有如此多变故？”胖和尚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莫言方丈依旧轻轻叩着茶碗盖，慢慢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拨开：“依道长所见，该如何是好？”
“即便斩草除根，杀了这娃娃，也是无济于事啊……还是顺其自然罢！”灵虚道长一口饮尽杯中茶，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拂尘。
“贫道此来，一是得知圆智师侄带着此女婴落户塔林寺，不知是真是假，特来一看；二是贫道近日于关外山中寻得一个隐秘的好去处，正准备带着徒儿移往那边，潜心钻研那墨家的机关木偶，因此特来向尔等老友告辞。”
“道长此去，不打算再回来了么？”
“想回便回，不想回便不回；抑或仙游四方，寻那大千世界的古灵精怪。”
“阿弥陀佛，灵虚道长好个雅兴。”
“哈哈，那么，就此别过！”道长双手作揖，一甩拂尘，转身叫道：“木崖子，走罢！”
“哎，来了，师傅！”蹲在阁楼下的童子扔掉一手的树叶，紧追两步，跟着灵虚道长跨出了塔林寺的山门。
望着灵虚道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路的尽头，胖和尚来到莫言方丈身旁：“师叔，那你看，该如何是好？”
“道长不是说了么，顺其自然……也许，这也是缘分吧。”老和尚缓缓起身，看着圆智手中抱着的女婴：“只是我们毕竟是佛门寺院，女娃娃久居在此总是不太合适……依我看，待她再大些时，周遭找个好人家寄养吧。”
胖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遵命，师叔。”
“圆智，还有一事——前些日子我已悟得莲花心法的入门要诀，欲在不久之后于后山达摩崖闭关。估计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在此期间，我想让你担任禅院的首席……”
胖和尚连连摆手：“啊呀，师叔请收回成命，洒家哪敢造次……”
“你虽年轻，在寺中却也是辈分极高……”老和尚轻拍圆智的肩膀：“我闭关期间，就由你来主持寺中事物罢。”
“阿弥陀佛！”
老和尚缓步走到阁楼前，圆智也不紧不慢跟在莫言方丈的身后。两人一起望向青霞山薄雾中的山景。
薄雾中潮湿的石头反射出柔和的光线，蜿蜒的山路小径铺满了红黄相间的树叶。
“又到深秋了，师叔。”
“是啊。谁说秋尽不得花，你看这遍地，不都是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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