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小院

朦朦胧胧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梦境，背景又是结婚后居住的平房大院。现在常常梦见这处院子以及同院居住的夫家哥嫂和侄女。

从何时起梦成这个样子了呢？迷迷瞪瞪之间，想起了以前常常做的梦，梦里悠长阒寂的街道，总是通向那个熟悉的小院，院子里有我亲爱的姥姥姥爷，时时让我牵肠挂肚。

如今，竟然连那个小院都难以入梦了。我止不住惆怅，也有些许伤感。其实，心里清楚，我还应该庆幸的，这说明我已经释怀了。我已然从姥姥姥爷沉甸甸的爱和对他们的愧疚中走了出来，我原谅了我自己，或者说，我替他们原谅了我自己。

他们那么爱我，我想他们是希望我健康平安幸福的。尽管，他们曾经把那么强烈的希望得到我回报的愿望灌输进我的心里。我现在已经想通了，那其实也是一种爱，爱到深处的一种表达。他们当然并不真的希望得到我的回报，他们深知那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大概率是等不到的。他们不过是要让我明白，他们有多么爱我。

“长大了挣钱给谁花呀？”“给姥姥花，给姥爷花。”“姥姥姥爷不知道等住等不住哦？”“能等住！”

姥姥没的时候，我正在读高中。姥姥没等住花我挣的钱。姥爷走时，儿子尚在襁褓，我没能去送他最后一程。那时挣钱不多，每次去看他只能买些水果糕点。这些，都成了我心底永久的痛。

他们给我的爱太多，我回馈给他们的太少，多少年来一直令我愧悔难当，沉沉地压在心头，并漫溢进午夜的梦里。

我常常在梦里走进那个小院，墙上的凹陷和大门的划痕都历历在目。姥姥姥爷的屋里昏暗逼仄，他们不是生病就是受苦，要么就濒临生死交界。我每每从梦里哭醒，揪心之痛难以言表。

很多年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我觉得我辜负了他们，愧对他们。当自己慢慢接近祖辈的年龄，愈发看清生活的真相，不知何时起就不再梦见那个小院了。我从灰暗的梦靥里走出来，坦坦然然地回忆着和姥姥姥爷共同生活的时光。

那是一段多么快乐多么值得纪念的日子啊。姥姥姥爷爱护我宠溺我，我全心全意地爱戴他们倚仗他们。爱的无私爱的纯粹，还有可以超越可以置换的吗？当然没有。

这样的爱，如何会成为负担呢？我终于放过了自己。我知道，这是姥姥姥爷喜欢看到的结局，他们在洒满阳光的小院里，慈祥而温柔地微笑着，目光里满含深情和我再见。一如小时候，每一次的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