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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父母说:“药物是一个辅助和外挂,借助它们帮助你们女儿度过目前的难关。待以后凄风情绪稳定了,疗程够了再慢慢把它停掉。你们认为可以接受吗?”
这一次,也许是意识到女儿的情绪实在不可控,父母接受了我的提议。而凄风或许是因为她也对自己的烦躁所带来的麻烦感到到束手无策,所以也勉强接受了药物治疗的方案。
经过约一个半月的急性期治疗后,女孩的躁狂得到了控制,她的暴怒情况明显减少,在咨询中渐渐可以和我们就事论事的讨论问题了。而妈妈也在服用一段时间的抗焦虑药物后,睡眠得到改善,在面对女儿时情绪也较之前稳定了。当情绪的狮子被驯化后,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真正在理智层面谈谈他们对彼此的不满和期待了。
之后的咨询,我几乎都在和这个家庭做同一件事:帮助他们每个人去澄清和直接表达自己的感受、情绪和对彼此的需要。记得在某次咨询中,当妈妈又开始讲道理时,凄风又生气了。不同的是,这一次凄风接受了我的提醒,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
我跟她说:"我观察到,好像每一次当你正在说自己的烦恼,父母没有听完就急着要跟你讲道理时,你就会很生气。你能告诉他们为什么你会这样吗?”
“因为我跟他们说的时候,其实只是想要他们理解我,耐心听我讲完,我其实不需要他们讲道理,道理我都懂。”凄风回答。
“那你愿不愿意更详细的告诉妈妈,下一次她怎么回应会让你觉得及理解和支持?”我邀请凄风继续把自己的需要跟妈妈讲清楚。
凄风看着妈妈,流着眼泪说:“其实我每次抱怨时,最想听你说的是‘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护着你’。只要你愿意耐心听完我的话,我就觉得很温暖了。”
妈妈也哭了,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听到女儿用如此温柔、坦诚的方式说出自己的需要,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虽然我可能没法一下完全做到,但我答应你,我会努力去做的。”母女之间的和解从这一刻开始了。
家庭中的三个人是一个整体,要让妈妈能够有更多的温柔和耐心给予女儿,也需要她能够在婚姻生活中得到丈夫足够的支持。后续我花了大量精力去和父母讨论,他们在应对凄风的困难时如何更好地表达自己的需要,给彼此欣赏、鼓励以及情感和生活上的支持。
在整个谈话过程中,妈妈曾经多次想向丈夫发怒,而我则反复邀请她慢一些,想一想自己的愤怒背后真正想向丈夫表达的期望是什么。经过这样反复多次的尝试后,有一次妈妈说:“我发现我每次发怒的时候,其实心里面最想告诉他的是,我很害怕他对我的状态视而不见,忽视我。我其实真正想告诉他的是‘请陪在我身边,安慰我,听我把话说完’,其实我不怕你反驳我,我最怕的是你不理我。”
而爸爸这边,我会坚持去邀请他尽量给妻子一些回忆。因为不管这个回应到不到位,只要他回应了,就比之前一味地回避冲突来得好。同时我也在挑战妈妈:“你知道吗?许多时候,要让你的丈夫愿意听你说和回答你,你可能也需要给他适当的表扬并温柔的对待他。”
这个夫妻沟通方式磨合的过程漫长而充满可能性。后来,随着家人给予彼此更多的理解,而非批评和指责,凄风的情绪也越来越稳定,她休学一年后重新回到了学校。
在我们最后一次咨询快要结束时,女孩儿悄悄地对我说:“老师,您之前问过我为什么管自己叫凄风,当时我没有回答。因为那时我并不信任你,也没有心情回答。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她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好啊,说给我听,我很想知道。”
“那时的我觉得自己的痛苦没人理解,需要也没人愿意去满足。我觉得自己就像天边的风一样,表面看上去很自在,其实心里却是满满的孤独和凄凉,所以我管自己叫‘凄风’。”
“那现在你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我微笑着问她。
“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理解我、在乎我的,不仅仅是我的父母,还有你。所以我觉得我以后可以给自己换一个代号了。”女孩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我好奇地问:“会是什么代号呢?”
“这个嘛,先当做一个我自己的秘密吧。”女孩儿调皮的吐吐舌头。
我知趣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因为我知道,代号本身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它能够让女孩儿感到自己是那个值得被关注、被接纳,并且不再孤独的女孩儿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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