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糟糕！”我抱怨一句，伸个懒腰，“扑通”一下又倒在床上。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这么坏的天气，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天一亮，我家的小狗就跑出去了。无论刮风下雨，它都有地方可去。而我却只好在家待着。
“这下好了。只剩下我一个在家。”老爸老妈是一顶一勤奋的人，天一擦亮，就出去了。
雨“哗啦哗啦”从天落下，砸在地上，瓦上，溅起了小水泡，随机又融进一个个的小水坑，坑满水溢变成小的河流“欢快”地流淌着。屋外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闷雷，怒吼着从房顶这边滚到那边，好像石磙压过白铁皮发出巨大的响声。
屋里黑漆漆的，显得异常沉闷。像是黑夜来临，房屋像是戴了顶沉重的帽子，空气浓密的人呼吸都有些困难。死亡临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吗？我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出神儿。
外面只有暴雨敲击地面的声响，聒噪的蝉，突然闭上嘴巴，消失在大雨中。然而外面的世界都像是一种附带，和房子里的茶杯，木门，桌子，没有一点儿关系。屋里的一切是那么安静，安静的让人抓狂。
从前，它们好像有生命会说话来着。在这暴雨的威吓下，变傻了，个个都闭上嘴巴。我好像躺在一个坟墓里，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死亡气息，我纳闷地想。
小狗从外面跑回来。嘴里不住地发出“呜呜”声，“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这下洗澡可洗美了。”我笑笑。
小狗扑棱脑袋，晃动圆滚滚的小肚子，甩掉身上的雨水。它那黑色的狗毛，一绺一绺地分开来湿漉漉的滴着水。小狗在门口趴下，望着外面。它在想什么，是不是也会有回忆在它脑中停留，也会时不时涌上心头。
原来一个人在家的日子，是那么的艰难。况且又搬了家。这下境况更加糟糕，真是雪上加霜。我想到这，不禁叹了口气。
上周末，碰到了初中时的女同学。“呀，你怎么在家？”看到那女同学我真是喜出望外，久久孤单的心上，突然添了点儿安慰。两人坐在一起，聊了很多。
中学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是住校的。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圈子里学习和生活。周末的时候，再放出来。学校的大门，常常是紧锁的。即便是不锁上，两扇门也要用铁链子连着，来往的人都要弯下腰，举起链子，从下面钻进钻出。
我在学校住的次数，数起来就是十个指头都绰绰有余。然而，这仅有的几次住校经历，给我带来不小的冲击。记得有一次晚上一下晚自习，寝室里像炸开锅一样。我们的寝室是之前上几辈学长学姐们的教室，为了采光，前后各有着三个大窗户。初中的时候都是大通铺，睡觉也是一个挨着一个好像上课时一样，睡觉也是肩并肩的躺着。可是，在这狭小有限的空间里，女生们的兴奋可从来没减少过。一下晚自习，唱歌的唱歌，洗衣服的洗衣服，说悄悄话的挤在一旁咬耳朵。寝室里乱糟糟的，像关了一群久不见天日的麻雀。
“你知道不，咱班的王甜嘛，她喜欢上……”同桌挤过来，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同桌已经把班里谁暗恋谁，谁爱上谁，谁给谁海誓山盟，通通告诉了我。大概，女生天生就有这种叙事能力。在你还没晃过神来，她一把拽住你，稳定你的情绪，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她所讲的事是那么清晰的呈现在你脑海。
原来，班里面竟然有这样的事。这是我听完后，第一个反应。在貌似风平浪静的班级生活下，暗暗涌动着的凶猛的爱恋的河流。两个学期都快结束了，都不曾察觉。在学校住了一夜，这些隐藏的事情就像雨后突然钻出来的蘑菇，那么扎眼，想不知道都难。
恋爱这种事，没有一个人敢明目张胆的抖搂出来，只是悄无声息地进行。往日只知道玩耍的少年，慢慢陷进爱情的河流中。童稚的脸上混合着天真和些微的成熟，甚至能看到幼嫩的爱情带来的娇羞。谁也料想不到，这种微小的爱情火苗，有一天竟会燃烧成大火。大人们又惊愕又气愤，在自己护庇下长大的小鸟，竟敢跑出固有的笼子。小鸟们却又惊吓又害怕又渴望又痛苦。
早自习的时候，所有同学背书时，还不忘议论。“你知道不？六班有个女生，竟然让个男生睡在自己寝室里。而且还睡在一张床上。”消息不胫而走，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全校同学都知道了。学校把女生家长叫过来。来的是女生的爸爸。他一来，就把女生跺一脚，接着是俩耳光。他是在教导处打的，可是全校的学生叽叽喳喳说着就像亲眼看见了似的。“你就不是我女儿，丢人现眼的东西。”那个爸爸简直暴跳如雷。男生的家长来了，一句话也没说，带着自己孩子回家了。
在学校里，那个女生是那么的打眼儿。两个耳朵各带三个金耳环，脖子里套着两条金项链，手上是五个金戒指。她的父母是高中老师，她有一个妹妹。妹妹跟着爸爸妈妈生活，她被寄养在姥姥家。久而久之，她的存在慢慢淡出家人的世界。
学校召开大会。校长在上面话：“你们是祖国的花朵。不要跳到墙外面去当野草。不要结交不良的社会青年，不要抽烟、酗酒。还有些同学，不在校好好学习，搞什么早恋。有些女同学，男生给她买五毛钱的瓜子，就旷课，跑到学校后面的铁道跟着人家沿铁轨。难道你就值五毛钱？……”校长讲完话，学生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们学校的顶楼，总是聚集着一群偷偷抽烟的男生。烟味，小便的骚臭味，一直笼罩着那里。恋爱的风，刮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有的写情书，有些写血书，有的偷偷地爱慕，扭捏地交换着山盟海誓。所有的话，都在说“我永远只爱你”。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野兽。它总是向往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原始生活。它怂恿你，催逼你，追赶你。学校的校园对它来说，实在太拥挤。好像外面的阳光更灿烂，花朵更香，鸟叫的更欢。然而，学校大门却是锁着的。不但锁着，还有个看管的老头。怎么办？跳墙。
不少人在那墙头上跳来跳去。上面稠密的碎玻璃，渐渐变得稀少。到后来，竟变得光滑起来。
由于治安乱的缘故，学校严禁学生外出。我和同桌挤到一张凉席上，夜慢慢深了，安静极了。半夜，正当大家都酣睡的时候，传来小声地敲门声，生怕别人听到，又希望能有人给开门。终于，有人醒过来。“谁啊？”趿拉着鞋子。
“我……齐甜甜。”小声地回答道。声音小得像蚊蚋的“哼哼”声。
门打开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开门的女生问。
齐甜甜“嗯”了一声，等到门关上。她开始哭起来。寝室里，所有的女同学都坐起来。有的摸索着蜡头，有的找火柴，去点燃。寝室里的灯是统一断电的，只有平时藏着的短蜡头。当蜡烛点燃后，大家看见齐甜甜，头发乱蓬蓬的，两只手捂着哭红的眼睛。裙子也烂了。上面沾满了红色的血迹。“你怎么了？”大家不约而同地问道。
齐甜甜哭得更凶了。只是不敢大声，怕被学校查夜的发现，竭力压着嗓门。没有人知道怎么办，下铺的坐在那，上铺的趴在那，看着这个哭得那么委屈地泪人。等到她情绪稳定，结结巴巴说，她被轮奸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觉得像是在做梦。可是，齐甜甜的哭声，让大家清醒的意思到，那是个再真实不过的事了。那带着冤屈的哭声，撕破的裙子，还有那一大片血迹。整个夜里，寝室里都充满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后来，怀孕两个月的齐甜甜，知道班上有个男生一直爱慕她，便和男生出去同居。再后来，她辍学了，和男生结婚了。在十几岁的年纪，唐突的解决了自己棘手的问题。后来，我们就不在有联系了。
很多时候，我们总觉得那个陪着我们上下课的同桌，陪我们嬉笑的同班同学能够天长地久地陪着我们，结果还是各自天涯了。
那个扎破十个指头，用血写下情书的女孩，现在又在何方？那个说“初中追不到你，高中我还要追你”的男生，高中一开学，就开始追起了班花。那个教学楼后，花园边，拥在一起接吻的女孩，说着“我永远爱你”的话。到最后，还是嫁给了别人。
中学快毕业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火灾。起因是有个女同学，离开寝室的时候，忘记吹灭蜡烛。整幢女生寝室楼充斥着浓烟，乱窜的火舌在半空中不断摇曳，我们站得远远得都能看得到那上窜的火苗和翻滚的黑烟。消防车的高压水泵不断地喷水，烧热的玻璃“啪啦啪啦”往下掉。后来，火扑灭了。浓黑的烟，顺着墙壁，天花板往外爬，像个怪兽。
再后来，我也不怎么回学校去了。除了最后一年，由于家住的近，老师让去帮忙看宿舍，那是最后一个晚上，也是最后一页。
十六岁也跟着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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