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街的院墙里有一棵树,独自开着花。
来来往往的人,匆忙地从树下走过,谁也没有抬头去看那开满花的树。我站在离树不远的地方,试图等待到一个能抬起头看那棵开着花的树的人。等了好久,也没有见到什么人抬头。他们的脚步都是那么匆忙。那棵被忽视的树,盛情地开着大朵大朵粉白的花,显得那么孤独。
我等到行人稀疏的时候,自己缓慢走到树下,深深地呼吸,缓缓地抬头望着那棵开满花的树。
“我知道你的存在,也知道你美丽花朵的芬芳。”我对树说。
然后,慢慢地走开。
它那么努力地开着花,将院墙都依靠的向外倾斜甚至裂了缝,一根茁壮的树枝带着那么多盛开的花朵,热情地伸出了墙外,悬在行人的头顶上。结果,却没有人注意到它。多少是有些落寞。
曾经的曾经,我有过一盆不起眼的花。不过,它们却有着响亮的名字“太阳花”。说实话,是不是真的叫太阳花,我心里也没有底。因为大家都这样叫它,还因为它只有见了太阳才会开花。所以,我也毫不犹豫地认定它是“太阳花”。
不知道为什么,一朵那么平凡的花,竟然那么有底气,只愿向着太阳开放。这渺小的不起眼的太阳花,是我生命中开得最灿烂的花,直开到了永永远远。它们心甘情愿扎根在那个将支离破碎的塑料盆里,迎风开着红色黄色还有紫色的花朵。
花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从一个胖胖的女生家里挪过来的。
“它很容易活的。”胖女生以极其淡定的口吻说。
“是吗?”我则愿意以坦白的心里相信她说的是事实。
“那当然了。”胖女生极其肯定地说,“我从来都没管过它们。你看,它们不是活得很好嘛。”
我信服地点点头。在我面前,是开满了红的,黄的,紫红的太阳花。数不清的花,还有花骨朵和已经鼓胀的包满黑色小种子的果实。
胖女生,脸总是红红的,爱笑,更爱讲笑话。不过,她最爱的是唱歌。家里的土坯墙上贴满了明星的海报。
“这个是张曼玉。”胖女生眨巴着眼睛说。
“噢。”我点点头。
“这个是刘德华。”
我正要点头,胖女生问道:“你不觉得他很帅吗?”
我说:“帅吗?”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长相好坏与否。
“我觉得张曼玉是最漂亮的,刘德华很帅,当然谢霆锋更帅。”胖女生激动地脸涨得更红了。
我看了半天,也没察看出漂亮和帅气,只是知道了海报上那些人的名字。他们和胖女孩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她会那么激动,甚至还要在自家的墙上,贴着这些从没谋面的陌生人的照片。我始终没有搞懂。那时,我也不知道那叫“海报”,只是觉得是一张放大的照片。在我的心底,这些人从来都不存在。
胖女生则躺在自己的床上唱歌,唱了一首便问我,你知道这是谁的歌不?我摇摇头。
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是那么喜欢唱歌,竟然能够唱整整一个下午。不幸的是,我连一首歌的名字也不知道。
“你从来都不唱歌吗?”胖女生吃惊地问道。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唱啊。我爸买的碟片上的都会唱,只是你唱的歌曲我没有听过。”
我会唱很多的歌,也只是那些碟片上爸爸常听得那些。后来,流浪的人,狱中望月,滚滚红尘,那些年流行的大众话的歌曲,也唱得很熟练。
突然,有一天,盼跑到我家。
“你家歌碟有没有叮咚?”
“好像有吧。我不知道。”
盼在抽屉里翻来覆去地找,终于找到了。
“有呢!有呢!”
盼打开电视,插上麦克风,站在我家的席梦思大床上又是蹦又是跳,摇晃地头发都飞起来了。谈恋爱,这个字眼儿,第一次这么莽撞地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措手不及。
胖女孩的家里有三棵枣树。一棵枣树,结的果实是小酥枣,又甜又脆;一棵枣树,结的是大笨枣,个个都像鸡蛋那么大,挂在树上很招惹眼;还有一棵,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和所有那些不出众的枣树一样,只是勤勤恳恳地挂满枝条,等待着红透的时候,收进口袋,待到冬天的时候,慢慢品尝。
有了这三棵枣树,胖女孩的谈资多了很多。
当黑色树皮的枣树冒出新芽的时候,我从胖女孩的口中知道了。当枣树开满黄色碎花的时候,我就像亲自闻见了花香。当枣树结果的时候,我好像真的见到了被累累的果实拉直的枝条。终于等到亲眼去看的机会了,我心情格外激动。
站在院子里,抬头往上看,全是红的绿的,椭圆发亮的枣,在太阳光中闪着亮光,像一个个小灯泡。拿着木棍打在枝条,枣“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头上有些疼,也顾不得了,像是幸福从天而降,不断地砸到自己似的,心中有种难以压制的欢喜。
无论,时光饶了几道弯,我还是清楚的记得那几棵枣树。后来,无论谁在我面前提到那个爱唱歌的女同学,我先是想到了她家的枣树,然后才记起来她的脸。
现在,大家都长大了。
土坯的房子被楼房替代了。枣树只剩下半棵,在靠近大门的地方残喘着苟活。那个爱笑爱唱歌的胖女孩,嫁到了远方。
“你家的那几棵枣树……”我见到她的时候说。
“早已经没有了。”胖女孩说。应该说是个小妇人,而不再是女孩。现在,她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和我说话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家伙,身边还站着一个。
“快叫阿姨。”她推着儿子,往我面前站。小家伙死命地往后躲。
“你有两个儿子了。”
“是啊。你看,笨得连话都不会说。”
“没关系。小孩子怕生。”
胖女生长大了。我也长大了。那几棵枣树只在我的记忆中旺盛地生长着。没有什么树,能比得上它们。无论是开粉红花的桃树,还是开白色花的梨树,都比不上那几棵枣树。它们是我回到儿时的必经之路。
如今,站在路边,看着那颗孤孤单单开着花的树,我又想到了那几棵枣树。虽然,并没有吃上几颗枣,但是,心里还是对那些枣树念念不忘。那么多个夕阳灿烂的下午,那么多愉快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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