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失乐园》
总是惊憾于日本作家笔触的细腻与温和,三言两语,将矛盾碰撞的激烈和时光流逝的平淡杂糅进同一个场景,光影拉长后,故事背后的人性光芒闪闪发光。
《失乐园》讲述了一对中年男女因婚外恋而双双殉情的故事。女主角凛子是一个书法家,与只顾科研的医生丈夫情感平淡,各自独立,界限分明,生活犹如一潭死水。而男主角久木刚被调到一个闲职,工作无聊至极,与妻子无话可谈,内心的苦闷落寂夹杂着不被赏识的惆怅,孤独攀爬在他的衣襟上。
二人相逢的刹那,一段有失偏颇的感情开始酝酿,一场无法逃脱的罪恶即将上演。从肉欲的吸引发展到灵的依赖,而伴随着这一切发生的,是危机的孕育。
终于,这场不被世俗接受的恋爱曝光在了众人的眼球下。久木被一封恶言相向的告状信再度拉下职位,而凛子的丈夫以拒绝和她离婚表达自己的报复,凛子的母亲甚至宣布同她断绝母女关系。
故事的最后,久木留下房子和存款,只提一袋秋令毛衣告别妻女,同凛子一起悠然走向人生最后一站,在一家山庄式旅馆里相拥服毒自杀。
在致“大家”的遗书中写道:“原谅我们最后的我行我素吧,务请把我们合葬一处。”
一出沾染着快意与疯狂的悲剧画上圆满的句号,两个孤独的人、挫败的人,沉浸在不能实现的夙愿中,抱紧对方沉入冥河。
有人说,他们是为了逃避俗世的喧扰而情死,我并不认同。如果《失乐园》只是一个单纯的有关伦理束缚与人欲望冲击的故事,那么便不可能在社会上引起那么大的动荡,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沿着书本里的地名开展“失乐园旅行”,也不会出现以“失乐园问题”为名的社会现象概括。
我想,凛子永远不会和久木结婚,而他们的死亡,是因为,对世间存在永恒的爱情没有信心,对自己面对的未来没有希望,所以才选择在最美的时刻戛然而止。
倘若二人追求的只是相守,那么天涯海角,总有去处。
选择在绚烂的时候结束,不外乎两种,一是无法接受二人之后生活的平淡,当柴米油盐浸染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当琐碎喧嚣弥漫到时光的每一个缝隙,现在的激情也将褪去面纱,而以和凛子作为年终大事的久木接受不了,发现了新的人生的凛子也无法接受。
二是无法忍受之前的寂寥。或许,他们可以分开,带着歉意和内疚,勉强回到最初的生活。这在当今社会十分常见。直男癌电影《情圣》里,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很庆幸渡边淳一没有选择那样的结局,他选择了让刺痛停留在故事的末梢,划过读者的神经,在无数人的脑海里飒飒作响。
小说中,凛子总是重复一句话“这真是太罪恶了”。在初遇时,在半夏,在日瀑,女主角总是皱着眉头重复着。在这句话里,我看到了凛子的自责和对自身做法的不认同。她的理性无法牵制感性,虽然她放任自己沉溺这段感情,但她内心懂得,自己做错了,在她的潜意识里,在伦理的熏陶下,对于这段关系,她也是不认同的。
爱得清醒的人,活得最随意,也最痛苦。像《死水微澜》里的罗德胜,在官府追杀时,任凭蔡大嫂如何挽留,他都决然离开。“你不要忘记,你是有儿子的人。”他这么对她说。
无论他怎样为蔡大嫂痴迷,怎样为之倾倒,他的内心警惕而清醒。随意来自离开时的决绝,痛苦来自于道德的捆绑。罗德胜地痞出身,内心道德标尺不高,而久木和凛子不同,他们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辨别能力无需质疑,内心界限鲜明。
他们一面因为爱而不得,不被世俗认可而痛苦,一面因不相信存在那样一种感情而难过。
纪伯伦说,我曾几次鄙视自己的灵魂,当他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久木和凛子间的感情是诚挚的,因为那来自两个孤独者的相互吸引、彼此依赖。但那不是调剂,而是麻醉。风花雪月过后,生活还在继续,癫狂的快意无法在生活的土壤里扎根,他们最终回归孤独,返还痛苦,谁也不能将谁救赎。
只有懦弱的人,才不敢面对平淡的相濡以沫;只有不珍重生活的人,才无法接受生活本身;只有内心荒凉的人,才将深夜的怒吼,当作自己强大的证明。
尼采说,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便能忍受任何生活。或许,向内觉察,远比向外寻找重要。
久木和凛子寻找到了爱欲,却依然无法说服内心的自己,或者说,他们依然无法直面内心那个孤独的自己。
或许,我们终其一生,不过是了解自己,安抚内心的那个渴求爱的孩子,但我们往往忘记了,无论我们怎么努力,尝试着要把他人写入行程里,费力地把任何远方系在船帆上,我们依然只会,越走越艰难。
因为,那个内心的自己,只有自己能够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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