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

“让我们放弃这个研究项目吧！算我求求你了，这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

“我理解你的感受，这的确非常困难，你只不过是最近没休息好，有点劳累了，那研究的事还是先暂停吧。”

  “不！你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说的是放弃，放弃！懂吗？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这段时间究竟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这远不止是睡眠不良这么简单。”

  就在半个月前，我们进行了对脑部弱电的空间传输实验，因为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来当人体实验者，于是我作为主要研究者之一，亲自进行人体试验。这个项目的主要目的是希望通过脑部产生的弱电电子经过信息压缩通过量子泡沫来达到空间上的信息传输的效果。简单来说，就是希望将人的意识空间上进行传递。

  在实验后的几天里，我总是莫名其妙的冒冷汗，就算走在嘈杂的街道中，总会感觉有种莫名的不安。在后面的几天，每天都饱受睡眠不良的折磨，起初就觉得只是身体过劳导致的正常生理反应，而随着这种感觉的不断放大，渐渐觉得这种所谓的生理反应太过于诡异。一旦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令视线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一种无可名状的力量拖着我的意识不断地下沉，下沉。我不知道如果任由它下沉，我的结果究竟会是如何，它令我头晕目线，胃里翻江倒海，还有对那来自无尽深渊的恐惧。我十分抗拒那份来自黑暗深处的力量，那个无可名状的力量，每当我的意识被它抓住，我就拼了命的和它对抗，随后瞬间惊醒。脸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嘴角，双手不时地抽动着，眼前的卧室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这是我第一次那么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这半个月以来，每天休息的时候都是这样，无论在哪。我猜想这其中应该也会有什么规律，可惜的是，在那种状态下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我无意中看向了床边的闹钟，这刚好距离我睡下的时间过了五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之后的几次，也是如此，仅仅只过了五分钟，但是我的意识仿佛感觉到度过的时间比这个长得多，大概有两个小时。

  我以为我找到了它的规律，便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自信想要挑战那个深渊对我的作用。我下定决心，放任自己的意识不断下沉，于是平静的合上了双眼，安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我的意识陷入了某种场中，它如狐狸般阴险，一点一点地将我拖入那片类似于淤泥沼泽那般粘稠的区域当中。我突然感觉到后悔，便拼命地挣扎，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我的意识被它死死的定在那里，被它慢慢的，甚至是温柔的吞噬下去，就在最后一刻，也许是我最后的毅力拯救了我随之便醒了过来。

  “诶，你这不就是睡眠障碍吗？哪有那么玄乎啊？”“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看过《梦寻未知卡达斯》吗？算了，你还是继续听下去吧。”

  从那天之后，我无时无刻都在回味着那种下沉的快感，是的，快感。那是一种超越了现在所有已知的感觉，并不只是触觉，嗅觉那么简单。那是一种来自于极致的平衡所带来的感觉，是绝对的水平面，它总是在刺激我的神经，让我恨不得一头扎进那片深渊当中，它太过于神秘，黑暗，又是如此的动人，尽管在这之前我是十分抗拒它的，但我现在像是上瘾似得，竭尽所能地寻求着它。

  于是，我又开始尝试在睡眠中找到那种状态，还是像先前那样，我的意识逐渐下沉。我的内心压抑着难以名状的喜悦，任由那片所谓的淤泥摆布，渐渐地，渐渐地，我被它完全淹没，陷入了无限的虚空中。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古怪，尽管没有一丝光的存在，所有的东西都能够看得如此的清楚，甚至超越了我们那可怜弱小的眼球所带来的图像。这里的空间太过于广阔，以至于我们所认知的宇宙像点一样狭小，封闭。这种距离尺度，是对“无限”这个度量的延伸。说它是平面的，又或是立体的，这样的形容也实在是苍白无力。那是超越了我们已知所有的几何图形，那是一种来自混沌的产物。这里的一切都是无序的！

  我的耳边不时传来阵阵低于，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声音，是如此的沉闷，窒息。我隐隐约约地听出来它们在说些什么——蝼蚁！那是一种极其不屑的语气，在它们的眼里，我好像一只在显微镜下的草履虫。阵阵低沉的号角吹响起来，那种扭曲怪异的音调让人彻底绝望，我很清楚，我在他们的宫殿里，它们无时无刻都在讨论，注视着我这个外来者，我也非常明白，它们要给我最后的处刑。

  从这片虚空之中，浮现出无数只巨物，它们肆意地扭曲着那长满肉瘤的触手，以生物骨折的方式不断地扭曲着，它们的头部再两边毫不接触的情况下连接起来，以竖直的方向撕裂开那个诡异的口器，在它所谓的脸上长着许多所谓的眼睛。它们不紧不慢地一点点地靠近我，就好像捕猎者无情玩弄着他的猎物那样。那些触手紧紧地缠绕着我，一点点地将我的生物部件撕扯下来，并从它们可怕的口中放出难以言喻的充满恶臭的温暖气体。我感觉我的精神直接崩溃了。

  幸好，我醒了过来，我尝试着用所有学过的知识去解释这一切，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我的脑袋木木的，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因为我早就被恐惧所征服，留下的只有一片空白。我看向闹钟，只过了五分钟。我机械版僵硬地爬下床头，麻木地走向镜子前面 ，发现我的面部表情早就扭曲不已，眼球突出，嘴角疯狂上扬，眼眶里的泪水不息地滴落着，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我已经陷入了疯狂。

  “但是你现在看起来只不过像是睡眠不足而已，没有那么吓人啊？”

  “它们无时无刻都在注视着我们，收手吧。还有，我已经有一周没有睡过觉了，呵呵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