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参加完老家一对新人的婚礼喜宴，我们顺路去探望了老姑。

老姑今年九十有二，是一位地道、善良而淳朴的农妇。一生命运多舛。历经过两次婚姻，共育有两儿两女。老人家因一次意外摔伤，至今与床塌相伴，已有二十余年。虽说与大儿子一家人共同生活，好在两儿子家相邻不远，彼此可以相互轮流照应着老人。

通往老姑家的路略有些狭窄，偶尔会坑洼不平。车子在村里不疾不徐地行驶着。天空一片灰白，单调而落寂。车窗外又飘起了零星雨点，寂寞地敲打着车窗。已是晌午时分，村里各户皆房门紧闭，不见人影，亦听不到狗吠声。除了树捎上繁密的枝叶，被风撩拨的哗哗作响外，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寂静，落寞。

车子七拐八拐，穿梭于村户小道之间，终在一拐弯处的尽头停了下来。与老姑家相邻几户农家院的门外，家家栽满了一大株的月季。此时的月季花开得正欢实，硕大、饱满、妍丽的花蕾，竞相吐露着醉人的芬芳。在雨水的滋润和洗礼下，随风摇曳，为这个寂静的午后，带来了一丝生机与活力。

步入院内，一切如故。亲戚闻声依次出来招呼、寒暄着，一股久违的亲切感，瞬间在心底流畅，淡然，却很温暖。

轻挑门帘，便见老姑正安静地躺在可活动的护理床上。床头一端被抬起，老人半躺靠着。也许是老人怕冷，身上穿着黑底泛着紫色暗花的薄袄，还外盖着两床薄被。虽说已立夏，但今年天气反复无常，雨水不断。屋里呆久了，倒颇有几分凉意。

“你看，这是谁看你来了？你得是认得他是谁？”老姑的大儿子扯着嗓门，大声问老人。

老姑瞪圆了双眼，怔怔地瞅着我们。沟壑丛生、黯淡苍老的脸上写满了茫然，滞钝和疑惑。老人家虚弱地伸出一只干枯，瘦的几乎皮包骨头，布满斑点的手，费力地指向我们，张了张嘴，从喉咙深处传来其极为孱弱的声音：“你是谁啊？”

老人精神状态还可以，只是大脑时清醒时糊涂。虽说话费劲，但还能与人简单交流。为了让老人家舒服些，我一边轻轻按摩着她的胳膊和肩头，一边似懂非懂听着她方言很重的絮叨……从其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我能更深地体会到老人因长年卧床不起，身体上的苦痛不仅折磨着她不说，更让她怪罪自己的“不死”，给孩子们增添麻烦而深感内疚、自责与无奈。

望着老人一双浑浊，失去光亮的眼神，抚摸着其骨瘦形销、粗涩干枯的身体，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揪了一下。老人家那种生无可恋，死而不能的痛苦，却深深地震憾了我。做为晚辈，我们此时慰藉的语言，显得是多么地苍白无力！我们有的时候真的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近乎有些残忍、绝望的时刻。也许此时最好的坚守，便是陪伴。希望家人的陪伴能让老人家度过一生中最后最难熬的时光……

窗外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月季花依旧开的是如此灿烂。

和老人家告别时，老姑万般不舍，嘴里喃喃细语着：“这一走，下回就再也见不到咧。”

其实，每个人都终有离别的那一天。

尽管在面对生死无能为力时，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珍惜身边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因为人生真的是太无常了，谁也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人生能走这么一遭，也挺不易。珍惜为你遮风避雨的小屋，珍惜你桌上的一蔬一饭，珍惜你手中的工作，珍惜你身边的那个人，珍惜这个夜晚，给予你的宁静和安详。

所有这一切的一切，倘若你不懂得珍惜，它也就有可能永远从你身边溜走了。

                                                      2019.5.19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