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新同事聊天,她一脸愁苦,事因不久前她在跟一位经常迟到的学生谈话,试图引导学生按时上课时,该学生当面说不喜欢她这个老师,还说好多学生都不喜欢她。她听了心里超级难受:为什么我这么认真热心地关心和教育学生,学生不仅不听,还当面这么怼她。竟然还说好多学生不喜欢她,超委屈,心都碎了。
我也曾作为新人,也曾经非常担心不被学生喜欢,所以她的心情我非常了解。
为了安慰她受伤的心灵,我跟她分享了一件我在工作中曾遇到的事。
那是我工作的第四年,在巡考的时候,我和监考老师一起发现了一名学生替考。这是一件严重作弊的事件。叫人替考的是女生A,替她考试的是其他专业的男生B。这种考生性别不一致的拙劣伎俩,自然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按照学校考场管理规则,替考属于严重作弊行为,被替考者和替考者均需开除学籍。两名学生均为大一,老实说,作为老师,看到这个结果是非常心痛的,不仅为这两个学生的未来担心,也为这两名学生的家人忧虑。也曾经想过说如果这个孩子真心认识到了错误,是不是帮她努力争取留下来的机会。
事发后,A急匆匆来找我,第一句话不是后悔和害怕,而是冷静地要求我不要上报教务处。我很遗憾地告诉她,校有校规,考场规则考前已跟所有学生说得非常清楚。根据考试管理条例,替考属于严重作弊行为,被替考者和替考者均需开除学籍。而且,替考这件事情,考场上监考老师和所有学生都亲眼目睹,按照标准流程,已由监考老师填写考场情况表并上报教务处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女生听完后的眼神,完全没有懊悔和后怕,只有冷静和不相信:她内心应该是觉得作弊最多会被教育一番并轻轻处分一下,即使条例上写着开除学籍处分,但她并不相信学校会因此开除她。
我叹了口气,还是怀有恻隐之心地提醒她:根据学校的规章制度,她被开除学籍的几率非常大,希望她就此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如果能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有机会能留下来,可以给学校领导写检讨书并保证未来不再犯,努力再争取一下。虽然机会不一定有,但总可以再努力一次。我还很好心地说,写完检讨书可以拿过来给我看看,不对的地方我会给她建议。
第二天,A把检讨书拿给我看。看完,我很坦白地告诉她,她的检讨书除了堆砌起来的华丽辞藻,我感受不到一点真心的悔过和真正的反思。没有真心的文字再华丽也打动不了人心。建议她认真反思,再写一份。
在我把检讨书还给她的时候,A突然望着我,冷冷地说了一句话:“老师,我不喜欢你。很多同学都不喜欢你。” 乍一听到,我愣了一下,因为没想到会在我正试图帮助她的时刻听到这样的话。
换成刚毕业不久的我听到这样的话,可能会像我的新同事那样,会慌张会忐忑会不解会难过。但我已毕业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一瞬间,我便释然了:这是A试图用语言攻击我,发泄她对我发现她作弊的不满。
我很平静地告诉她,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获得所有人的喜欢;每个人也都不可能喜欢他/她认识的每一个人。所以,不论我还是她,都会有人不喜欢,也都会有自己不喜欢的人。只是恰好,她不喜欢的其中一个人是我而已。我很感谢她的坦白让我知道这件事情,但我觉得很正常也能理解。因为我也会有自己不喜欢的人。不过,至于她说的很多学生不喜欢我,我并不认同。因为我相信自己是一个好老师,我做了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情,虽然不能让所有学生喜欢我,但肯定不至于让很多学生不喜欢我。她可以代表她自己,但她不能代表大部分同学。
A顿时泄了气,哑口无言。拿着检讨书,悄悄地走了。
后来的事情,A的检讨书果然没能打动学校领导,按照管理条例,被开除了学籍。
不知她知不知道,即使在她当面说了不喜欢我之后,我还是曾经努力帮她跟相关部门争取过能否改为留校察看而不是被开除。虽然最后并没有成功,但我尽力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新同事听完,有点释然:原来这种情况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遇到,原来还可以这样淡定处理。她信心满满:“我就说嘛,我都觉得很多学生都跟我关系挺好的,怎么会像他说那样很多学生不喜欢我。不小心被误导了,白难过了。下次遇到类似问题,我也会处理了。”
经验和淡定都是累积起来,小姑娘,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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