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看到朋友圈,是李飞自己发出的:当你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
一个二十八岁的生命,就这样,从鲜活,到消逝。在过去的几百个日日夜夜,眼睁睁地看着那生命气息,如同不紧不慢逐渐燃尽的香线,带着那份宿命的笃定,从他的躯体中抽离。在最后闪过一丝挣扎的光亮之后,最终沉寂。
他不是一个多么耀眼的人,他甚至不是一个有存在感的人。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他认真地生活过,努力过,见证过这个世界的冷酷,希望他离开的时候,不仅仅记得那冷酷,还能带着一些温暖和宽慰,rest in peace.
我不记得是我先入职GH,还是他先入职。因为作为一个存在感不太强的人,他甚至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如何知道他的名字,也完全没有印象,好像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就认识了这个人。
我的工作是产品设计,他的工作是基层销售,换句话说,卖系统的。在这个行业里,当然卖金融产品的销售,会看不起卖金融系统的销售,鄙视链如此(不知道谁给他们这些做金融业务的迷之自信,CFA考过了吗)。在我们这个(当时)工作环境也一样,做金融业务的,总是看不起我们做系统的,所以大多数人会有自怨自艾或者在金融sales面前自惭形秽的心态,但他不是如此。
他是一个没有金融或者系统销售经验的小白,据说之前是做会展行业的。而这个公司的环境又是如此tough,没有现成资源,没有成套系的培训,没有什么资深的人去带领,做好做坏全凭命硬。因此,经常看到李飞要么和其他人一起,要么自己出门去陌拜,以至于后来大部分销售都离职了,他是屈指可数最后留下并且开了不少单的。
那时候我还在一个小办公室工作,通常下班后会比较安静,适合独自想点事情。这天也是如此,已经是七八点左右,听到李飞从外面陌拜回公司。听到他进来之后不不停打电话,语气极其卑微,挂了一通又打一通,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原型是不可能再画下去了,就出来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这个客户说我们这个系统的功能和合同上的不一样。这个功能真没有吗?”
“这个功能真没有,这合同上怎么会写着?”
“这功能演示的时候是有的,怎么最后部署的时候没有?还有,这个功能他们说有问题,轧差不对。他们不想付剩下50%了...”声音到这里已经沙哑了,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闷极了。
对于演示时有,部署时没有这种事,如果是产品经理演示,显然是产品部门的问题,但该死的是当时演示我并没有去现场,演示成什么样我也无从得知。
“这个客户我拿下来不容易,一家家陌拜,人家要是骂我一通,我就下楼抽颗烟,掐掉烟头冲上楼再继续下一家... ...”我说什么呢,我无话可说。一个没有经验,仅凭一腔热情的销售就能完全教育我,该如何去领导产品团队,如何向sales交代自己的责任感所在。
这件事之后(这件事怎么解决的?当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解决的,还能怎样),有时候就会和销售们一起出门打单。互相吹吹彩虹屁,才知道李飞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才来做销售的,也曾经有“作为村里的高考状元,高分考上外经贸”的高光时刻。问到为什么会做销售,他坦陈,是希望做销售提成高,想尽快拼搏出个人样,让家人过上好日子(那时候自豪地谈到妹妹在读高中,成绩不错。现在妹妹也读大学了,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说,不过我还没有女朋友,我现在还不适合有这种奢侈品。
我们的同事关系大约只维持到2018年夏天。我离职之后,前公司的销售团队发生过集体讨薪,集体离职,分崩离析,但他还没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一定不是消沉下去,他的志向比一般人更远大。
有时候他会问问我有什么工作机会可以给他提供,然而水平有限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他。看着他送给我的那个小小花瓶(离职时的一个小礼物),我总希望他也许有一天能了遂心愿。
再后来听说他也从原单位离职了,再没多久,就听说他病染沉疴。总不能相信,这病竟然真的致命。也许是在我的生命中未曾出现过如此残忍的事情,也许是相同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几乎没尝过生命给予的美好的人身上,会显得格外凄凉。我想说,不管命运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去展示它掌控一切,将生命玩弄于股掌的巨大能力,总有这样的年轻人,拼尽他们的全力,去争取他们想要的一切。也许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让人慨叹,让人惋惜,但他们仍然选择了这样的人生。
为我有这样一个努力生活的朋友而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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